42. 分崩(2 / 2)

敕勒歌 赭梧 3628 字 1個月前

聞法大發脾氣,對著賈峰踢了幾腳,還是聽話繼續前行。這是伽衡今天說的第一句話,阿忍一聽便覺得不對,忙說天黑風大,叫他上來和自己一起騎行。伽衡倒也沒拒絕,他把臉包裹的很嚴實,就剩一雙被風沙吹出了紅血絲的眼睛露在外麵,其他的什麼端倪也看不出來,更彆說前些天受的那些傷。

“你是不是發燒了?”她小聲道。

伽衡朝她眨了眨眼睛,“噓。”

翻坐到阿忍身後,她柔軟的身軀和駱駝平穩的脊背帶來莫大的舒適。他略微鬆懈,半趴在她背上,閉眼聽著四麵八方湧來的呼聲和夾雜在其中、幾乎微不可聞的狼嚎。走了快有半個時辰賈峰說可以駐紮下來了,眾人也不知道這裡究竟比上一塊地方好在哪裡,反正他說駐紮就駐紮。

沒好到哪裡去,伽衡想,但是沒有提出異議。他實在趕不動路了。即使坐在駱駝上,也覺得身體像飄在雲中,搖搖欲墜;又不敢環住阿忍的腰,倘若自己失去平衡,自己的體重絕對會把阿忍也拽下去。帳篷也就草草撐起來,沒往土裡加固,倒是把簾子嚴嚴實實用石頭壓著。阿忍取出小銅壺生火燒水,掂量著倒了半囊水進去,又加黃連等藥材。

“你彆睡,盯著外麵,先讓我休息一下好嗎?”伽衡把帽子、遮臉巾取下來,又脫了外套,臉上呈現出不正常的紅暈,“後半夜就叫醒我來替你。”

她答應了,逼著他把壺裡煎的藥喝下去,又把藥材擦乾收起來,就這麼幾片,她打算多煎幾次。

簾子自然是不能掀開的,她盯著布帳上沒有抹勻的桐油深深淺淺的印痕,估摸著他睡著了,才回頭看他。外麵窸窸窣窣的動靜響個不停,他的睡相卻很寧靜。也不知道他身上的傷到底什麼樣,他沒脫給她看,她自然不能強硬要求——哦,以前可以強硬要求,現在他沒主動就是不可以。

還沒到後半夜,窸窸窣窣的聲音就變大了,她探出一個頭,四個雜役在不遠處圍著帳篷站著,刀已出鞘;大部隊已經在收帳篷了,把物資也搬上駱駝。於是握著禪杖走出去,行了個禮道:“民女不曾冒犯過各位,又有禪杖在手,兵戈相向實在是沒必要。”

四人似乎沒有兵戈相向的意思,她和伽衡不動,四人也就不動。她於是又道:“丟下我們也可以,乾糧和水好歹各留半袋吧?”

其中一人終於發話了:“趙娘子,我們也是奉賈領隊的命令。”

對他們念經是沒必要的,然而她又不敢走到大部隊中。禪杖太容易脫手了,他們可能用石頭砸她,可能一擁而上強搶,總之使用這件保身小工具最好是在遠離敵人的地方。然而叫醒伽衡的話,他又能做什麼呢?

阿忍總喜歡讓彆人拿主意,不僅因為想方便他人,還因為她本來就優柔寡斷。但是她繞著帳子徘徊了七圈後拿定了主意,不用叫伽衡起來了,免得多生枝節,這事兒就是沒辦法。她又朝那四個雜役行了禮。不久後駝隊頂著夜色出發了,巴瑞施瑪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跟著走了一段,又想起主人不在其中,回來便意誌堅定地趴在小帳篷外的火堆旁,再不去看遠行的駝隊一眼。

大部隊走得匆忙,留下了很多不用的東西。用空了的袋子、磨破了的衣服、卷了刃的武器等等,她暫時不知道有什麼用,但還是仔細收好。沙土上冒出來一個金質尖尖,柔和地反射著月光,在灰撲撲的環境中格外顯眼,她挖出來發現是子夜歌頭頂的金冠。砂質鬆軟,再往下挖,很容易又挖出來兩個裝滿水的銅壺和一包用頭巾包起來的乾裂蒸餅。

夜姐姐呀。

阿忍把子夜歌的金冠擦乾淨,用自己的手帕包起來放進巴瑞施瑪的貨袋裡,轉身拖著一大袋雜物回了帳篷。天亮時伽衡還是沒醒,他皮膚滾燙,靠近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來源是他綁滿布條的右手。她輕手輕腳解開布條,膿水就流了出來,手背紅腫發亮,手指上被沙石磨出的傷口已然糜爛。什麼外傷藥都沒有,唯一能做的就是換新的布條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