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兩束煩惱絲(2 / 2)

敕勒歌 赭梧 3987 字 1個月前

阿忍慢慢走到屋後掬水洗了臉。被冷水一激,血腥味中乾結而困頓的思維稍稍清醒了些,她想起有好多問題要問義父。

然而坐到趙無量身邊後,他隻是大談特談沙漠夜景,星象動中有靜,散漫中有秩序,所有的好道理都是自然講給我們的啊。她魂不守舍地聽了一會兒,隻聽懂了趙無量不打算主動解釋任何問題。耐心等他說到口乾舌燥後,端來一壺燒開了的熱水,誠懇道:“義父,您若不打算解釋我的來曆、您又為何出現在這裡,女兒絕不敢多問。隻是有一事對我們的處境太重要了......水中無魚,我們的糧食也見底,再待幾天隻會陷入山窮水儘的地步,然而後麵的路怎樣走,女兒並不清楚。”

“你想問什麼?”

“我聽說您保存著兩束頭發。”

趙無量猛地站了起來,她慌忙跪下,額頭貼著地麵堅持說:“......伽衡的那一束已經被燒掉了,而我的頭發既不和他的在一起、也不在家中,想來您貼身帶著。女兒要這束頭發,絕無其他企圖,隻是伽衡曾講起女兒過去一個人行走四方、救人救心,想來既識得路,也懂得醫術......”

“我把伽衡的頭發和禪杖一起封進泥像內部,送往當時公認是最安全、最牢不可破的長安,就是覺得這兩件東西永遠沒必要現世。他恢不恢複記憶並不重要。”他冷笑一聲,“誰想到出此變故。而你的頭發,確實是被隨身帶著的,我需要你在最後的最後做一個見證。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阿忍又磕了兩下頭,“倘若現在出不了沙漠,何談最後的最後。”

“你學會頂嘴了?”

“女兒不敢,女兒隻是想申明其中利害關係......決定權自然是在義父手中的。您若不同意,現在我們就得出發找路;若時運不濟、尋路未果,能陪在義父身邊,我也絕無怨言。”

她的語氣平靜、誠懇而不容置疑,趙無量一聽她這樣說話就更惱火,他情緒並不穩定,需要突如其來的激動和激憤衝來靈感的水流;而阿忍永遠穩重,如同大地。他說容他再想想。阿忍真的出去收拾行李了,外麵叮鈴哐啷,擾得他更加心神不寧。當阿忍進來打算把伽衡拖到駱駝背上時,他大叫一聲,攔住了她:“你得為我做兩件事。”

“我什麼都能為您做。”她立刻道。

“第一,你將會知道我的身體有何用途,必須為我保密;第二,明年春天,回沙州找我。”

她自是滿口答應。

悅帝利罪女,生天以來,經今三日。雲承孝順之子,為母設供修福,布施覺華定自在王如來塔寺。非唯菩薩之母得脫地獄,應是無間罪人,此日悉得受樂,俱同生訖。

婆羅門女者,即地藏菩薩是,大孝大德。

趙無量自然相信泥菩薩,他隻是覺得麵對泥殼裂縫中即將鑽出來的趙安忍,還是有必要囑托一下。昨夜生起來的火堆快熄滅了,他拿根樹枝撥了撥殘燼,讓那明亮猩紅的顏色蔓延到新加進去的樹枝上,隨後從懷裡掏出一束頭發扔了進去。

割了的又燒掉了。走了的又回來了。死了的又複生了。

命還是命。罪還是罪。恩怨還是恩怨。

阿忍癡癡地盯著火苗,紅色的鬼影在她純黑的眼瞳裡跳動,燙的眼淚都出來了。她擦了擦眼淚,又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謝義父成全。”她一刻也不耽誤,把口袋裡已經乾枯的駱駝刺抖出來,用壺中水衝洗了一遍,夾在指縫間;然後從容地將伽衡的頭部挪到自己膝上,吻了他的額頭。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