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草原一日(1 / 2)

敕勒歌 赭梧 3687 字 28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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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安忍在黑暗中靜靜地睜開眼睛,她睡眠少,塞涅圖和瓦撥還沒醒,昏黑而空氣不流通的氈房內彌漫著女人馨甜的氣息。做早課的時候,外麵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咕嚕聲,好像是人在發聲,很溫柔,然後羊就叫了起來;做完早課天仍沒有亮,漆黑的穹頂碗似的倒扣在草原上。

瓦撥已經在生爐子燒水了,塞涅圖一邊拿著魚骨梳頭發,一邊好奇地盯著趙安忍看。她知道這個叫“做早課”,無名僧人告訴她的,但最後一次見到無名僧人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今日再次見到有人盤腿打坐、默念經文,對趙安忍的抵觸情緒也少了幾分。

待趙安忍站起身活動腿腳,她才問:“你是僧人,怎麼不剃頭?”

“我不是僧人,隻是普通信女。”

“除了會這個,你還會什麼?”

趙安忍一時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塞涅圖沒有痛覺似的,用蠻力將每一個打結處都梳順,也不編發,又忙著穿衣服。吐穀渾的男女服飾差彆不大,都是小袖袍、小口袴,方便勞作,天氣冷的時候就在外穿各式各樣的大袍、坎肩。蹬上靴子,又把床邊的皮鞭綁在腰間,指了指道:“我會馴馬、會使劍、會唱歌、會跳舞,你會什麼?憑什麼做伽衡的妻子?”

“我可從來沒說要做他的妻子呀。不過,我會醫術、會針線、會做飯。”

“醫術倒是有用,做飯......我們這裡沒什麼好做飯的。至於說針線,哪個女人不會?”

趙安忍微微一笑,“我做得比其他女人好。想不想要一頂伽衡那個樣子的尖頂帽?給你做一頂吧。”

這個提議實在是太令人心動了,他們的衣服其實不能隨便做新的,皮毛、糧食的總管大權在沙加河那裡,由她定額給每家分發;但如果是趙安忍去要羊皮,沙加河大概率會給。塞涅圖想了半天隻能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哼,掀開簾子率先走了出去。

她們的羊圈、牛欄已經空了,上了絆子的馬小步小步地挪動著吃草。由於牲畜有限,麥岑將幾頂氈房劃為一組,共同管理一個棚下的牛羊,而這個棚下的牛羊就是由瓦撥、伽衡、叱羅其負責的。叱羅其是個黑瘦、寡言、發起怒來又很可怕的老人,六十多歲了,他的老伴元玫卻很熱情;他們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叫須揭,女兒叫闍杞。眼下,須揭已經在清理牛欄了,他看見塞涅圖過來便直起身子打了聲招呼。

塞涅圖傲慢地點點頭。趙安忍什麼畜牧知識都不懂,她指導她時,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自豪。“過五天就要清一次圈,糞便在空曠的地方鋪開曬——牛糞曬久一點,曬乾了就能拿來燒。”她取下柵欄上掛著的乾草編成的袋子,跨進去直接用手撿羊糞球,撿的都是乾燥而有形狀的,稀的就掠過去了,出門前剛擦乾淨的靴子沒走幾步就粘上了汙垢。“你也來啊!”

趙安忍也取了個袋子來撿,袋子看著不太能承重,裝滿半袋就換一個,最後五個袋子整整齊齊靠在柵欄邊散發臭味兒。又取來鐵鍬,把圈底潮濕的屎尿、草杆、沙土混合物鏟出去扔遠,先墊一層鬆土,再墊乾草,最後把昨夜篝火燃儘後的殘餘物全部鏟起來撲進去。塞涅圖把靴子在草木灰上使勁兒蹭,介紹說:“這個吸尿,吸臭。”

“那羊睡一覺後,豈不是肚皮都是黑的?”

塞涅圖哈哈大笑起來,把兩袋羊糞甩到肩上,說:“走,帶你去陽光好的地方。”

直接甩到肩上......趙安忍所修習的佛教還是很強調“淨”的,不止是心性的清淨,日常生活中也追求潔淨。現在她一邊學著塞涅圖做,一邊默默地思考著這個“淨”,在階級嚴密的天竺,僧侶的“淨”其實是建立在平民的“不淨”之上的。自己現在既然要和這群人共同生活,自然也要共同承受“不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