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第一次闖進來,沒經過他同意,但他也沒有把她趕走。
再後來,是醫塾的第一次出巡,飛火軍第一次隨行。
寧澹出現在眾人麵前,其他人驚訝惶恐,沈遙淩卻在獨自個兒高興。
像稻草一樣低下頭不怎麼看他的人群中,隻有一個小蘑菇仰著臉傻笑。
沈遙淩高興,是因為她覺得在所有要同行的人之中,終於有了一個讓她感興趣的人。
寧澹在傳聞中陰狠、毒辣,人卻長得如一羽仙鶴,相處起來,又意外地好欺負。
比她那些同窗,要有意思百倍不止。
她不愛跟旁人講話,一路上總纏著寧澹。
被好事者發現了,閒言碎語便不斷滋生。
沈遙淩才不管那麼多,隻要一得空,就照樣到處找寧澹。
一個穿著醫塾學子製服的人突然衝出來攔她。
那人是嶽平侯家的長子鄭熙。沈遙淩討厭他,因他總是自詡名門正派,最愛在學舍裡呼朋喚友,招攬一大幫人唯他馬首是瞻,十分張揚,卻沒做過一件好事。
鄭熙打量沈遙淩,眼神有些陰陽怪氣,問:“你又上哪兒?”
他管得著嗎。沈遙淩翻他一個白眼,錯身想鑽過去。
這招她用過,鄭熙這回沒再上當,反應過來把她攔住,吃了個白眼有些氣急敗壞:“你想去找寧澹?你可知他家世特殊,不是尋常女子可染指。”
沈遙淩有些吃驚,她的確不知道寧澹的身世,傳聞中也隻提到他如何如何恐怖,最多隻說到他尤其受皇帝青眼,從未說過他從何處來到何處去。
旁人都恨不得對寧澹以“那個人”指代,鄭熙卻敢直呼他姓名,想必是知道些內情。
沈遙淩便停了下來,想聽聽鄭熙還能說出什麼。
果然,鄭熙壓低聲音道:“你猜他的寧是哪個寧?那並非正當姓氏,乃是取自封號,寧玨公主的寧!”
沈遙淩愣了下。
寧玨公主乃仙逝的皇貴妃之女,是當今陛下最年幼的女兒。
聽聞寧玨公主從未婚嫁,單獨住在公主府。原來寧玨公主竟然有個兒子?
既是公主的獨子,尊貴如斯,為何沒給姓氏。
難道……沈遙淩緊緊皺起眉。
鄭熙續道:“當年寧玨公主與騰騎將軍暗中生情無人得知,但沒過多久騰騎將軍葬身沙場,消息傳回後寧玨公主才查出身孕。這孩子本來留不得,就算留下也是一樁醜聞,但公主偏要勉強生下獨子,這孩子冠不得父姓,也冠不得母姓,隻能藏在皇宮之中,不清不楚地取名寧澹。”
如此身世本就尷尬,再加上如今公主的地位頗惹非議,寧澹的存在更為特殊。
他的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更不要提以後的婚姻嫁娶。
絕不是一句兩句說得清的。
鄭熙壓低聲音,語氣拿捏得十足,故意恐嚇於沈遙淩,誰料沈遙淩聽完,拍著胸口長出一口氣。
“我還以為怎麼了。”
她方才聽鄭熙說得神神秘秘,她不由得猜想得極壞,甚至想過難道公主是受了賊人侮辱,而寧澹……好在不是。
沈遙淩心神一鬆,手心合攏抵在胸前,為自己的無端臆測默默朝公主致歉。接著扭回頭,朝鄭熙翻了一個更大更大的白眼。
“兩情相悅算什麼不正當?我看你腦殼裡進了臭蟲!”
沈遙淩怒聲罵他。
她也算是無辜,被這鄭熙神神秘秘地平白無故嚇一大跳,結果就這就這。
沈遙淩惱得厲害,鄭熙瞪大眼睛,還要同她說什麼,她雙掌用力把鄭熙推到山石上,快步跑走。
鄭熙撞得脊背發痛,回頭怒喊她。
沈遙淩跑得頭也不回。
她跑遍了整個山頭,才在一處崖洞邊看見寧澹。
此時學子們自由行動,寧澹顯然也是在休息,一條長腿搭在岩石上,另一條腿屈起靠在身前,手落在側旁握著劍,眸光專注地聽著崖下山澗流水聲。
沈遙淩不敢下去崖洞裡,趴在上邊兒看了看,發絲垂下去,對著底下山洞裡的寧澹說:“你怎麼每次都能找到這麼好的地方待著。”
她羨慕嫉妒,可惜不會功夫,不能像寧澹穿簷入壁。
寧澹抬頭,瞥了她一眼,又收回去目光。
不能去崖洞裡,上麵的風景也很不錯。
沈遙淩找了個視野極佳的地方,乾脆趴下來,撐腮安靜地欣賞了好一會兒。
然後晃了晃雙腿,自言自語地說:“我從家裡帶的飴糖特彆甜,可惜快吃完了。”
這樣的廢話她說過許多,寧澹都不理睬,這次也一樣。
但在這裡,沒有赤野林的那條分界線。
她和寧澹雖然一個在山洞上,一個在山洞內,位置上卻是重疊。
沈遙淩又探著身子,往前趴了點。
手心裡虛虛地攥著一個小紙包往下伸,袖口垂落,在風中飄飄蕩蕩。
“還剩兩塊兒。喏,分你。”
那條線現在不在。
她也第一次越線。
寧澹一動不動,沒有理會。
沈遙淩又趴了一會兒,堅持不住。
底下歡騰閃耀的山泉晃得她眼暈,她生怕掉下去,便不敢再看,鬆了手退後站起。
“我走啦。”
雖然一起發呆的那個人並不理睬她,她還是禮貌地告彆。
沈遙淩撥開密密的草原路下山。
那塊糖往下墜,在墜到奔湧的水麵之前。
落在了一柄劍鞘的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