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沐浴在陽光之中,魏漁熟稔地沉浸在玄想的狀態中。
軀體雖未沉睡,神魂卻已飄遠,遊蕩在世間各處,遍覽萬物,無牽無掛,久久不願歸矣。
他本可以一直這般徜徉下去。
直到耳邊響起一道魔音,船錨一般拽著他往回走。
“魏典學。”
“魏典學?”
“魏~典~學~”
魏漁生氣地睜開眼。
眼前少女生了副世俗目光中極佳的麵容,正彎腰傾身,眉眼彎彎笑得清甜,神情純良中帶著無辜。
笑容可愛的少女一張嘴,便是那道魔音。
仿佛很驚訝似的。
“魏典學,你沒睡著呀?”
魏漁沉默。
一時有些分不清楚,這少女是真心還是假意。
都把人喊醒了。
才說原來你沒睡著。
過長的額發擋住眉眼,魏漁半張臉都藏在淩亂的長發後麵。
半晌,微啞地開口:“什麼事。”
沈遙淩麵上的驚訝真了幾分。
第二次見麵,她終於聽見魏漁說了單音之外的詞。
雖是被吵醒,顯然帶著惱怒。
但長久不曾開口的嗓音聽起來卻不怎麼硬氣,顯得有些溫軟。
睡得淩亂的長發也像是被誰揉亂的,整個人看起來,有幾分潦草,還有幾分可憐。
下頜從亂發中露出來一點點,白皙清俊。
沈遙淩生出了幾分淺淺的愧疚。
淺淺的意思是,有,但不多。
她輕咳兩聲,繼續捏起嗓子。
“老師,我剛剛看錯了,還以為你在這裡睡覺呢。”
魏漁張了張嘴。
想說你看得沒錯。
沈遙淩又接著說。
“但我想了想,應該不可能吧。典學們都是以身垂範、德高望重的,怎麼會光天化日睡大覺呢。”
魏漁不認同。
“我不是。”
“我喜歡睡覺。”
沈遙淩:“……”
她也搖了搖頭:“不行。”
“老師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
“老師一定是太辛苦了,才會累得在這裡休憩。就像上一次我在庫房裡遇到老師時,老師不就是因為連夜作書、功課繁重,才會體力不支倒在庫房裡嗎?”
沈遙淩語氣堅定得簡直像是從軍前的宣誓。
讓魏漁都有些迷惑了。
原來他……有這般吃苦耐勞?
不過沈遙淩這麼一說,魏漁想起來了。
原來上回,闖進庫房裡的那個學生,也是她。
魏漁還記得那天那個學生。
到庫房翻卷軸結果翻到他,大約被他嚇了一跳,懵了許久,但故作堅強淡然,走前還幫他關了門。
他不是第一次被學塾裡的
學子吵醒。
但卻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記得給睡覺的人關門。
多麼好的習慣。
會隨手關門的人,人品一定不會差到哪裡去。
魏漁對眼前人的印象好了幾分,被吵擾的惱怒也散了些。
他忍讓地咽下一口氣,等著這人把話說完。
沈遙淩清亮的雙眸注視著他,小臉上的表情憤憤不平。
“老師為了堪輿館儘心竭力,如此嘔心瀝血,學塾怎麼給老師這麼差的待遇!”
魏漁不解。
什麼待遇?
有多差?
沈遙淩義正言辭地說。
“連午睡的小枕頭都沒有。”
“絨毯也沒有。”
“更不用說暖手爐,竟然都沒給老師準備。”
沈遙淩羅列的這些東西,魏漁聽在耳中隻覺如聽仙樂般充滿吸引力,困倦的雙眼都亮了幾分。
聽起來真的很實用。
他想要。
他沒有。
待遇真差!
沈遙淩直起身子,將手裡的箱子放在一邊。
“噠”地扣出一聲輕響。
然後緩緩地說:“巧的是,我這裡剛好有多餘的一套。”
她打開箱籠,從裡麵取出一隻軟軟的雲錦枕。
手指在上麵捏了兩下,光看那陷進去的弧度便能想象出來,它有多蓬鬆柔軟。
沈遙淩捧著它,介紹道:“這隻軟枕剛剛曬飽了太陽,正是最舒適的時候,想必把鼻尖埋進去,就能聞到金烏照耀過的芬芳。”
魏漁藏在額發後的雙眼噌的亮了下,直直地盯著沈遙淩的手。
目光隨著她手的移動,落到箱籠的一旁。
沈遙淩放下軟枕,又取出一張絨毯。
“這是由一整張虎皮製成,細細縫進了鵝絨,還用檀香熏過,蓋在身上遍體生暖,頃刻便能入睡。”
魏漁咽了咽口水,再也不複之前的無聊不悅模樣。
沈遙淩笑眯眯地又把絨毯放在一旁,取出最後一樣東西,暖手爐。
她將暖爐捧在手中,稱讚道:“這樣東西則最是寶貝了。通體由名貴的暖玉製成,即便就這樣抱著也已經很是暖和。若是嫌不足,還可往裡灌入沸水,其溫能留兩個時辰,既不燙膚,還可養顏。”
沈遙淩把東西全都整理好,仰起一張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