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2 / 2)

“就連能夠認識你們,也是沾了哥哥的光。”

“若不是我與王大將軍還有兄弟之名,我也不能進太學。雖然最後隻是被分到了堪輿館……但能與你們同窗,已經值得我偷偷慶幸。”

“但是,從堪輿館結業之後呢?”

王傑神情迷茫,哀愁籠著一身。

“屆時我也已經弱冠,又身無學業,理應自謀前程,再不能賴在兄長名下。若是沒了哥哥的庇護,我,我隻怕淪落得稻草也不如。”

李達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幾下,聲音嘹亮。

“你在說什麼胡話?自立門戶就是了,怕誰不成!”

王傑卻沒應話,默然半晌。

才猶豫地道:“原本,我也不想說這些,怕你們嫌我市儈,更徒惹你們不高興。”

“但,事實便是如此……我曾同你們說過,我有一個族姐也是從堪輿館結業的。”

沈遙淩點點頭。

魏漁身上那個“幽魂夫子”的傳言,就是從他們那裡流傳下來的。

“她,她從堪輿館結業後,也想去換些職位來做做,可處處碰壁,最終隻得待在家中。家中姊妹多,閒言碎語也多,我曾見過幾個姑娘圍著她轉圈,嬉嬉笑笑地叫她‘風水先生’,族姐隻是垂淚。”

“後來再也不提什麼差事了,沒過多久便嫁了人,據說是在家中待不下去,匆匆嫁了的。”

沈遙淩攢緊手指。

她父親隻有母親一人,她身邊除了一對雙生的兄長阿姊,其餘的全是堂兄弟表姐妹,無法完全體會庶子的心情。

但王傑所說的這位族姐的經曆,卻像把小刀子正戳在她的心上。

從牙牙學語到正式進入太學,沈遙淩心中都曾懷著一股意氣。

因為不斷地學習著新知識,見識越長越多,她時常有自己也無所不能的錯覺,甚至心比天高,覺得隻要是努力去做了的事情,就定然能做得成、做得好。

誰想到,從醫塾結業之後,她所有的努力全部沒有用武之地。

她時常感覺自己像個白養出來的閒人,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從前心中那些綿延不絕的理想,也終將成了妄想。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她感覺著自己的衰老,自己的落魄,思緒不再活潑,身體漸漸吃力,偶爾回想起過去燦爛的青春時光,才驚覺原來如晨光一般絢麗短暫,稍縱即逝了,而她什麼都沒換回來。

那種滋味,是極其可怕的,直到現在她仍然心有餘悸。

沈遙淩咽了咽喉嚨,有些艱難地用力。

“那,你待如何?”

王傑深吸一口氣。

“我也是看透了,堪輿一行,屬實沒有什麼前途。”

“與那位族姐同期的成績最優之人,是名姓白的公子,在學堂時與族姐關係頗為熟稔,族姐曾為我引薦過。他後來做了黃門侍郎,從一品!聽著威風,是不是?可我與他相處一日,看著他對不同的人百般逢迎、千張嘴臉,做的事情與書卷上的東西一絲關係也沒有,忽然覺得好沒意思。”

王傑癡癡道,“既然我如今所學根本無用,學它乾嘛?浪費這個時間,不如在兄長麵前討巧賣好,說不定日後,能在他手下混個一官半職……我這一生也有個托付。”

李達幾個聽得都呆在原地。

王傑年紀輕輕,卻開口閉口談論著“一生”,是很滑稽,但很顯然,他們從未像王傑這樣認真地想過這些事。

太學之中,各個學塾學館也已經高低有彆。

他們這些學子,分明各個都是家中身處備受寵愛長大的,卻因為身處冷落的堪輿館,所以在麵對眾星捧月的醫塾時,都得仰著脖子。

同在太學之內,同為祭酒名下的學子,其實都已經這般不同,所謂公義、平等,在許多時候隻是表象而已,一戳就破。

那,離開了太學,到了全無管束的地方之後呢?

連偽裝公義平等的人都不會再有了。

這些事情,他們也並非毫無所覺。

隻是因為年輕,因為還被人護著,所以暫時不用想得那麼遠。

可是不想,不代表不存在。

在潛意識中,他們也是很在意的吧。

否則為什麼,對從醫塾轉來的沈遙淩會那麼關注。

李萼緊緊咬住下唇,羞愧地垂下眸子。

她對沈遙淩的友誼,一開始其實也沒有那麼單純。

那份喜歡裡,細細掰開一算,其實有許多的好奇、期待,還有隱隱的焦慮。

他們是不如醫塾的學子的,他們很清楚。

離開太學院的大門之後,就更加不如了。

父兄們在官場上本就有三六九等,財富和能力都需要日積月累,到了他們這一輩,差距隻會越來越大,甚至有如雲泥。

而就在這種時候,沈遙淩離開了他們視為不可攀登之境的醫塾,到了他們這個不起眼的堪輿館。

就好像,就好像承載著什麼期望一般。

李萼曾經很害怕沈遙淩會再次離開這裡,回到醫塾去。

她希望沈遙淩能夠證明,這個選擇是對的。

那就仿佛,同樣選擇了堪輿館的他們……也是對的。

今日王傑說的這些,戳破了他們無憂無慮的麵目之下的隱憂。

氣氛變得沉重,僵滯緩慢蔓延。

王傑有些後悔,用力地挑了挑嘴角。

用輕鬆的語調道:“嗐,我就說我不該瞎說的吧。”

“忘了吧忘了吧,就當我沒說過——”

“不會這樣的。”沈遙淩沉默了許久,突然出聲。

李萼怔然地抬頭,看向沈遙淩。

沈遙淩窩在椅背裡坐著,神色中有絲倦意,因此看起來顯得散漫,眉眼淡淡,仿佛麵前無論發生何事,她都會這樣輕描淡寫,不足為慮。

沈遙淩曼聲道:“我曾對醫塾的人說過,堪輿館往後會比醫塾更風光。”

“我是會信口開河的人嗎?”

安桉頓了頓,用力地搖頭。

李達也跟著搖頭。

“那就是了。”沈遙淩輕輕挑眉,“曾有人告訴我,地學是門極好的學科。你們隻需要負責學有所成,我保證,日後你們一定會學有所用,今日的這些煩惱,便全都會煙消雲散了。”

幾人呆呆地看著沈遙淩,她分明說話的聲量不大,用詞也並不多麼誇張,卻自有一股篤定的力量,好似……好似神諭。

就連最愁腸百結的王傑也雲開霧釋,一臉神往,受到什麼啟發一般。

沈遙淩打發他們回去看書。

“典學們教授的課業都融會貫通了不成?浪費時間在這裡自怨自艾,不如回去溫書。還學不會推步算曆的人,不要再來見我。”

另幾個人噌地一下站了起來,緊張地大聲道:“喔!”

他們精神振奮結伴出門,隻有安桉流連不舍,轉頭問:“遙遙那你現在去做什麼?你明明都已經全部學會了。”

“我?”沈遙淩低著頭的微笑有幾分高深莫測,“我要去見一個人。”

真是十分神秘,安桉捧著臉頰還想再留下來玩一會兒,被李萼給拉出去了。

等人全都走了。

沈遙淩撐著挺立的肩背立即垮了下來。

將近半夜沒睡的眼睛半睜著,哪還是方才的散漫不羈,隻是困倦而已。

沈遙淩忍不住抓了抓腦袋。

她確實說過堪輿館會勝過醫塾那種話。

但,當時隻是有這麼一個念想而已。

現在卻成了必須達成的目標。

她並不是後悔誇下海口。

雖然小狗們的煩惱有些幼稚。

可是他們提出的問題是確確實實存在的,而且是長久地存在著。

隻是想要解決這些阻礙,光憑她那幾句唬小狗的好聽話是絕對不夠的。

沈遙淩摸出那張寫了魏漁住址的字條,定定凝視。

老師!

醒醒啊,彆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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