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2 / 2)

雪飄越來越大了,這是今年以來京城下的第一場雪,鬆軟明亮,晶瑩通透。

寧澹擺手拒了馬車的跟隨,迎走在雪中。

他嘎吱嘎吱地走著,耳邊好像隻剩下他踩雪的聲音,和心裡紛亂的說聲。

個聲音在重複默念那封花箋上的字句。

另一個在獨自嚴謹地思考著,幻境中的沈遙淩為何大清早地要飲酒,是因為貪杯,是為了壯膽。

她哪裡是會害怕的性子,膽怯是因為在意。寧澹感受著幻境中那個沈遙淩落在他上甜蜜又閃爍的目光,忍不住有意。

有一個聲音拉著他的右耳在裡不停地喊著,她要跟你成親,她要跟你成親。

寧澹長腿邁飛快。

他像是無意間拆到了一封極重要的軍機,他想做若無事地放回去保持原樣,卻又忍不住一個勁地想要跳起來回頭看看,免長腿跑了。

他預言到了。

原來他是要和沈遙淩成親的。

母親在替他擔心,今天一個勁地叮囑他。

母親肯定不知道,他要和沈遙淩成親了。

但他知道了。

沈遙淩會帶著花箋到他前來,會問他的意,會他“永願如履綦,雙行複雙止。”

原來沈遙淩真的很喜歡他。

沈遙淩原本隻是赤野林的一個闖入者,跟他無辜誤入的人一樣,待了不到一會兒就離開。

不同的是,他以為到此為止,結果她從此天天來。

他一開始躲了她一陣子,後來她一個人在林子裡待很自在,好像無視了他占領了這裡一樣,寧澹又覺有不愉快。

所以他故意出現,想讓這個光明正大的小偷知難而退。

結果沈遙淩像是等了他許久,到他之後就立刻著他的畫了一條歪歪扭扭的線,同他割地盤。

可是他並沒有答應啊。

寧澹心想,但不知為何,他最後也沒說什麼。

第一次有一個新鮮的,活潑的人在他前停留這麼久,寧澹忍不住觀察她。

她說的聲音很甜,會讓人想到荷葉上的露珠,春蠶的幼蟲,類似這柔軟又轉瞬即逝的東西,寧澹不喜歡,每每聽到總是要忍耐。

他避免跟她講,她好像也看不出來,總是喋喋不休。不夠聰明,也是寧澹對她沒有好感的原因。

而且她的長相也讓寧澹覺很有負擔。臉蛋太過小巧,而五官又很濃豔,不做表情的時候,臉頰就像是糖水浸過的,氤氳著甜絲絲的息,引誘著人想咬一口。

一點也不像個普通的姑娘,寧澹不怎麼滿意地想,他的姑娘不會像她一樣,讓人看她也不是,不看她也不是。

唯一不使寧澹討厭的或許隻有她的性格。

她長很小,但一點也不文弱。他也有過一柄這樣的劍,因為是給孩子的所以很細瘦,卻磨很鋒利,現在收在庫房裡,偶爾了會感覺到小巧可愛。

因為這一點,寧澹實也不算很排斥她。

有一次她沒有去學塾的飯堂吃午飯,而是躲在赤野林裡一包糕點果腹,寧澹看著她一點點地吃,心想她要吃多久才能把一塊甜糕吃完。

看到最後,寧澹也沒計算出時間。沈遙淩抬頭,發現他一直在看,就有緊張起來。

她摸著自己的臉問:“是有粉渣嗎?”

寧澹沒有答。

沈遙淩是很在意地問:“有嗎有嗎?”

如果告訴她沒有的,就無法解釋自己在看什麼,於是寧澹“嗯”了一聲。

結果沈遙淩又問“在哪裡在哪裡”。

寧澹嘴唇動了動,抬起手隨便一指。

沈遙淩狐疑地摸到額頭:“沒有呀,怎麼會吃到這裡來呢?”

寧澹發覺自己有點想笑。

他又重新找個位置指了一下,剛好沈遙淩低頭找手帕,臉頰在他指節上蹭過去。

原來並不是跟冰糖葫蘆一樣的觸感。

他想。滑滑的,粉粉的,帶著一閃即逝的暖意。

後來,他可能跟羊豐鴻提起過沈遙淩幾次。

或許也不止幾次。

他可以對羊豐鴻把所有跟沈遙淩吵過架的人的姓名倒背如流,羊豐鴻笑吟吟地問他:“是嗎?那沈三小姐有歡喜的朋友嗎?”

寧澹矜持地不答了。

他覺有吧,就是他自己。沈遙淩討厭所有人,隻跟他要好。

否則沈遙淩為什麼隻找他呢?

什麼跟他說,隻有在看到他的時候會笑起來。

不過沈遙淩到底沒有這樣說過,他也不好承認。

他就也會假裝不確定地想一下。

是不是呢。

有時候甚至越想越有懷疑起來。

沈遙淩於他像是一團新鮮的、火熱的熱源,整日圍著他一個轉悠。

但天上的太陽也隻有一個,從來也沒屬於過誰。

他真的能占有嗎?

結果預言先告訴他答案了。

能的。

沈遙淩隻喜歡他一個,想同他成親。

寧澹想象著再過不久沈遙淩就會拿著花箋走到他的前,現在就很想要到沈遙淩。

簡直是有著急了。

然,到沈遙淩以後他也不能說什麼。

他把自己這個預言的能力給瞞住,不然肯定會把沈遙淩給嚇到。

而且,人們許願時常說,心願在佛像前說出來就不靈了。

他也有點擔心。

預言說出來就不靈了。

寧澹思緒混亂,腳步卻飛快。

他憑自己走,也沒花多久就到了沈府。

寧澹第一次敲了沈府的門,胸腔之中有鼓噪。

沈家的小廝出來應門,他看著對方,也覺有親切,像是對自己家中的熟人一般。

雖然他從來沒跟幾個人熟過。

寧澹風姿翩翩,介紹自己的份,問起沈遙淩。

小廝連忙行禮,又說:“沈三小姐不在家中。”

“她去了哪裡?”寧澹耐心十足。

因連著往同一個地方派了幾日的馬車,小廝將地址牢記於心,答很快。

寧澹長睫閃了下。

他又問:“那是什麼地方

。”

實不問。

他在過目太學院所有師生名錄的時候,將相應住址記了下來。

但小廝仍然答給他了。

“是去拜訪一位典學。”

寧澹又站了一會兒,謝過這人,朝著那偏僻的住址走去。

穿過大半個京城,他似乎也沒走多久。

找到那處園子時,他落到屋脊上,能聽到裡邊兒有陣陣說聲。

關起院門來,私語喁喁。

是沈遙淩讀書的聲音。

對方突然打斷,說她,“重背。”

沈遙淩頓了一下,惱羞成怒道:“是我故意背錯的!”

寧澹認為她在不自覺地撒嬌,而那個男子顯然也沒有相信,又和她指點此處錯在哪裡。

寧澹坐在屋脊上,一聲不吭地聽了很久。

心裡一直在想,不要緊的,沈遙淩是要跟他成親的。

他數到沈遙淩叫對方“老師”叫了第五十三次,沈遙淩才從那間屋子裡走出來。

她和對方待在一起這麼久,一點不耐煩的樣子沒有,甚至依依不舍。

原來她不是討厭所有人。

也不是隻歡喜他一個。

寧澹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

他的那預言,實也並不是每一次會應驗的。

沈遙淩站在屋簷下同屋裡的人道了彆,心滿意足地鑽進馬車裡,一直也沒有抬起眼來發現他。

馬車的車輪在雪地裡軋出兩道長長的轍印,這是今年以來,京城的第一場雪。

下斑斑,下霏霏,下濕淋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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