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1 / 2)

車轍載著風雪遠去了,不算寬敞的房間裡先前被啾啾唧唧的脆甜說話聲充斥,這會兒陡然安靜下來,恢複如初。

但似乎,又比之前少了一分沉凝。

魏漁已經擦洗完畢,長發又放了下來。

許是吃得太飽,有些晃神。

他在門邊站了一會兒,直到冷風鑽進脖領,才退回溫暖的屋內。

隻是那道涼意似乎長了眼,緊緊跟隨。

走到哪裡,都覺得涼嗖嗖的。

魏漁狐疑地伸手捂住後脖子,依然覺得寒氣逼人。

可見並不是寒風的緣故。

像是有雙森寒的眼睛在窺視。

魏漁狐疑地走了兩步,假作不在意。

而後經過窗邊時,倏地伸手推開。

探出腦袋,左右望了望,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便打了個哈欠縮回來,又把窗戶牢牢鎖上。

霜雪蒼茫,一抹素色孤高立在雪中,幾乎隱沒不見。

寧澹看了半晌,仍未看出這個故作玄虛的典學有何特殊之處。

無非是會背的書多了些,算數快了些。

就這點小伎倆,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竟也能引得沈遙淩心無旁騖。

想到方才在屋簷之上聽見屋裡兩人說話聲,明明不曾逾矩,卻也處處親近,好似已經相識多年的知交一般。

寧澹喉頭驀地像卡了根魚刺,吞吐艱難。

不知道他憑什麼。

風雪愈盛,馬車行到家門前,沈遙淩趕緊蹦跳著下車。

到門口時卻被小廝喊住了。

小廝稟報道:“方才有位公子來過,要走了三小姐的詳細去處,像是要去找三小姐的樣子。”

沈遙淩迷惑道:“我方才一直在老師家中,並沒有人來找。誰呀?”

小廝回憶:“是位姓寧的公子,名若淵。”

沈遙淩一驚。

寧澹來找她?

這可真是稀罕。所為何事?

可是再問,小廝卻也不清楚了。

沈遙淩懵懵地點點頭,走進院中。

臉上麻麻地凍著,心裡七上八下。

難不成,是那日江東坊抓貪官的案子出了什麼差錯?

她什麼壞事都沒乾,但還是緊張不已。

隻可惜寧澹也沒留下隻言片語就走了,她在這兒兀自亂猜也不是個辦法。

沈遙淩朝外邊兒望,恰巧瞧見父親的隨侍端著一壺新煮好的熱茶從前院踏雪而過。

原來父親此時在家。

沈遙淩暗忖,若是真的出了什麼大事,父親那邊定然會有消息,她去小心試探一番看看,總比越猜越害怕要好。

沈遙淩想著,順手揣上一盒棋子。她棋術很臭,父親隻有心情極佳時才會捏著鼻子陪她,若是前朝有大事,父親定然沒有心思了。

走進院中,就聽見父親聲音傳來,

有些嚴厲。

“稽核版籍從來都要慎重其事,說了今日定就要今日定,哪裡是能拖的?朱郎官,你莫要再白費這些口舌。”

另一人聲音高亢起來。

“沈大人,你不能這樣子的呀!兩日前我已把賬冊交予你,你今日才說我填的不對,總得給我時間改啊!”

“況且,前日你怎麼不說有問題,昨日你怎麼不說?偏偏到今日來說,這不是逼我去死嗎!”

沈遙淩聽著父親嘖的一聲:“你那賬冊有大半全是空白,零星寫個糊塗幾筆,難道你自己不知道有問題?這還需要誰來說不成。”

對方喊叫:“那是你審校的問題!我交給你了,你當時沒說不行,現在才來說,我不認!再說了,那些空白之處又不要緊,你分明知道是什麼內容,你填不行嗎,乾嘛非要我來填!”

屋內一陣靜默,沈遙淩聽得一陣火氣上湧。

這,這人好生胡攪蠻纏。

這話竟也能說得出口的?

難道她去參加考校,空著大半考卷不填,也能對考官說,你不是知道嗎,你給我填!

父親許是無奈了,歎氣道:“朱郎官,你這樣子我要同你怎麼說呢?這不是鬨笑話嘛!”

對方顯然不是同他說笑,拿捏著高亢語調,越發怒氣衝衝:“沈侍郎,你這是嘲笑我,侮辱我,你莫要同我講話這般口氣!把我逼急了,我不做這差事了,我這就去稟告聖上!”

沈遙淩聽得揪心,恨不得把這人拖出來打一頓,沈大人卻笑笑:“明明是你口氣最大呀,朱郎官。”

那姓朱的郎官嗓門越來越高:“我怎麼了?我怎麼了?沈侍郎你今日不說清楚這事兒我就過不去了。你沒責任嗎,你不替我審校,這都是你的責任!”

激烈的叫喊聲還伴隨著瓷具碰撞碎裂聲,沈遙淩聽得臉色都白了,也顧不得多想,立時衝進去。

好在,她看見父親還在桌邊端坐著,除了神情無奈,到沒有彆的損傷。

而另一位則坐倒在地上,手邊全是摔壞的杯碟碎屑,頭發蓬亂,還在叫喊個不停。

沈遙淩簡直目瞪口呆,不過她隻來得及匆匆看一眼,很快就被父親發現,眉頭微蹙使了個眼色,屋裡的侍從就立刻上前來拉開了沈遙淩,並關上了側門。

裡麵的情形沈遙淩看不見了,隻聽見又吵鬨一陣,似乎有人摔門而去。

沈遙淩這才躡步走近,拉開側門,悄悄往裡投了一眼。

幾個婢女手腳麻利地清掃著屋中的殘局,父親在喝隨侍方才送來的熱茶,餘光瞥見她,搖頭暗笑,又板著一張嚴肅的麵孔叫她進去。

沈遙淩快步進去,手裡揣著的棋盒嘩啦作響。

沈世安原本虎著臉,看見小女兒蒙頭蒙腦地進來,還帶著嘩嘩的動靜,就有些想笑。

眉宇便展開來,朝著小女兒擺擺手。

“今日沒空陪你玩鬨。”

沈遙淩也不是真心想下棋,雙手把棋盒擱在桌上,著急問:

“爹爹,方才那人是誰,大喊大叫地乾什麼呢?您沒事吧?”

沈世安揉了揉額角:“沒什麼事。他是戶部的郎官,賬冊沒交齊,又來不及改了,所以找到我這兒來鬨,想叫我給他多緩幾日。”

聽起來倒不是什麼大麻煩,但好好說不行嗎,怎麼弄出方才那動靜?

沈遙淩不解,搖搖頭批評:“好生野蠻。”

隨即又狐疑,“這種人也能在陛下麵前當差?簡直貽笑大方。”

“當然能了。”沈世安挑挑眉,“這都隻是常事。”

沈遙淩聽著這話,好像腦袋上劈下一個驚雷,震得焦焦的。

她一直以為,陛下麵前的人都是父親這般,風度翩翩、談吐優雅,要麼就像是喻綺昕的父親,城府深沉、心思機敏,再要麼就是寧澹那樣的,悶聲不吭,隻管做事從不多言。

總之,從沒想到體麵的朝廷裡,會有人這樣撒潑耍賴,而且還習以為常。

“可,爹爹您平日德行甚好,威望也高,他又隻是個郎官,理應聽從您的吩咐,他怎麼會這樣明擺著讓您添堵?”

沈世安笑了笑:“什麼德行威望,聽沒聽過‘幾分薄麵’?本就微薄,不給,也很正常。”

“更何況,人有千麵,”沈世安悠悠道,“他又並非真正的瘋子,這時同我跳腳大罵,下一刻便又能握手言和相談甚歡,都是牟利的手段罷了。”

沈遙淩上一世沒有當過差,一時間有些難以想象,原來朝廷的高官要員,也要麵對這麼多的雞毛蒜皮。

沈遙淩想到要是一屋子人都這樣聚在一起吵架,頭都大了。

“可他發脾氣就是不對,這不是給爹爹添堵嘛。”

也怪不得爹爹大雪天的,還要喝剛煮好的菊花茶下火。

沈世安輕歎一聲:“給我添堵算什麼。這樣的人多了去了,整日給陛下添堵的都不在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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