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1 / 2)

經過魏漁的指點,沈遙淩正全心全意地完善初稿。

越是完善便越是發現,最開始寫出來的東西簡直堪稱粗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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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改進的地方還很多。

沈遙淩改得認真,改好之後,再交給魏漁審閱。

她將稿紙遞過去,滿是自信。

“老師怎麼樣,這一遍應該好很多了!”

魏漁無所事事地撐著腮,懶散應了聲,纖長指尖夾過紙頁,放到眼前看了看。

他眸子淺淡,接近栗子的色澤。

眼皮半垂,透著些微的暖意。

唇瓣淺粉帶著蒼白,氣血不旺的樣子,看起來柔軟又好欺負。

上下一碰,卻說出了冰冷的話語。

“不行。”

沈遙淩立刻埋頭裝死。

魏漁根本不理會她,繼續無情地指出問題所在。

“這一段,你既然已經提到了烏孫及其旁國的地理、物產、氣候,自然就要考慮交通、人口和風土人情。”

沈遙淩死而複生地抬起頭,慢慢“哦”了聲。

也對。

這些因素缺一不可。

她下巴擱在桌上,像個烏龜,探出手指一點一點爬過去,接過稿紙,又一點一點拖回來。

打算接著改第五遍。

魏漁摸了摸木雕小象,轉頭吩咐。

“休息一下吧。”

“不行。”沈遙淩搖頭,接著奮筆疾書,“我學無止境。”

“……”

魏漁看著她,分明是個臉頰軟乎乎的姑娘,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力。

在她麵前,他仿佛一條被卷著打轉的鹹魚。

先前被她鞭笞著乾活,隻覺得這人心黑。

現在才知道,她對自己也一樣不留情麵。

魏漁本性不喜歡乾涉彆人的決定,但過了一會兒,實在看不下去,又說道:“你還是停一下吧。”

沈遙淩頭也未抬,再次拒絕:“真的不用。”

“但是你剛剛喝了洗毛筆的水。”魏漁眸光複雜。

沈遙淩:“……”

她摸了摸嘴巴,果然指腹上一層黑色。

難怪她剛剛覺得嘴巴裡有些苦。

原來是忙昏頭,拿錯了杯子。

“沒事,”她輕聲而堅定,“毒不死人。”

原來,不被毒死就行嗎。

魏漁難得多了一分認真,道:“不行。你現在就要休息。”

冷風穿堂而過,拂動階前落雪。

寧澹單膝屈著,手腕隨意搭在其上。

聽見屋中魏漁對沈遙淩說的話,心中不以為然。

他想這個莽撞的典學並不了解沈遙淩的性子。

沈遙淩不需要勸誡,她那麼要強,而且她想要完成的事情,無論遇到什麼阻礙,永遠隻會全力以赴地做到最好。

宮中有位禦醫姓杜

,從好些年前開始便隻專職負責調養陛下的身體,是沈遙淩最崇敬的一位名醫。沈遙淩幼時生過重病,就是被這位杜大夫從生死線上拉回來,後來幾l經溫養才有現在這般活潑模樣。

杜太醫久居宮中,外人極難得見到,有一回終於傳出願意開講授課的消息,不過隻能接待一位醫塾學子。

為了競爭這個名額,沈遙淩牟足了勁。

典學已經透露,此次麵授的機會不以過往考校成績決定,而是出了一道全新的考題,以這一次的結果來決定讓誰去。

考題是一個罕見的疑難雜症,想要解答此題,從疏通到防治都要給出辦法。

那陣子,寧澹每每見到沈遙淩都能看見她冥思苦想,吃飯時也是,走路時也是,眉頭皺得像是再也不會展開一樣。

到了下學時間,沈遙淩也往往是最後回去的那個,直到值守的校衛準備下鑰,跑來對她三催四請才肯離開,還戀戀不舍。

某次例外,竟然沒叫人催,醫塾的學舍裡就已經空了,校衛搖頭慶幸今日總算省了件麻煩。

寧澹也在學舍門外看了眼,果然桌椅空空。

他不大信邪,往後院倉房繞去。

倉房門果然虛掩著,留了一道小賊可溜進去的縫隙。

寧澹鐵麵無私地拉開門,走進去捉賊。

下一瞬腳步倏地一頓,險些迎麵撞上一副蒼白人骨。

而沈遙淩正蹲在那副人骨麵前,兩手托腮,癡癡守望。

細看才知,醫塾的庫房裡有一具寒水石人骨架,被撐在木條板上,彼時窗外正是夕陽,暖光映照在寒水石骨架上幾l可以假亂真。

寧澹繞過那具寒水石像,走到沈遙淩麵前攔住了她的視線,沈遙淩才發現他。

看清他後,沈遙淩先是一呆,接著立刻把他拽進來,掩上門。

“噓。”沈遙淩用指尖壓著微微嘟起的嘴唇,悄聲對他叮囑,“彆讓校衛發現,不然要來趕人了。”

寧澹默然,她為何篤定他不是來趕人的。

如此自然地將他拉作了同盟。

仿佛,無需理由便會相信他。

寧澹麵無表情,終究什麼也沒說。

順著她拉扯的力道在側後方席地而坐,一條長腿伸直,另一條腿屈著,手腕隨意搭在膝蓋上。

他坐下時肩背舒展,盛夏輕薄的衣衫緊貼在脊背上,從肩胛到腰際的線條緊實流暢,肩寬腰窄的高大背影,能輕易把蹲在一旁的沈遙淩籠罩住,還有足夠寬鬆的剩餘。

過了會兒,寧澹淡淡問。

“你打算怎麼回去。”

沈遙淩又已經看得入了神,不設防地實話實說。

“爬牆。”

“……嗯。”

又一陣無話。

直到沈遙淩雙腿已經蹲得失去了知覺,準備換個姿勢,才忽地轉頭瞥向身旁的寧澹,好像才發現這裡有個人。

大約記起來是自己把人拽著留在這裡的,沈遙

淩有些不好意思。

赧然問他:“你怎麼這個時候還在太學,是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嗯。”彼時窗外粉紫晚霞潑天撒下,綺麗餘暉落在人麵上。

他聲調散漫,“帶你爬牆。”

寧澹常年出入宮中,若他有心留意,有些消息自然有人上趕著來告訴他。

過了幾l日寧澹再去赤野林找沈遙淩,見到了更駭人的場景。

她捋起袖子,在自己纖細白皙的左手臂上紮滿了長長的銀針,另一隻手還在往腦門上紮針,有風吹過,那些兩掌長的銀針甚至輕輕晃動。

“沈遙淩。”他喊她,頗有幾l分心驚。

沈遙淩仰起臉看來,滿是高興,“我好像找到那道題的解法了!我現在試一試。”

寧澹站得遠遠的,看向沈遙淩的視線無論是情緒還是角度都有些微妙,仿佛有什麼話想說,但是遲疑。

沈遙淩以為他不喜歡看到這些模樣有些嚇人的銀針,於是一根根取下,等取得差不多了,才轉頭重新跟他講話:“怎麼了呀?”

寧澹嘴唇微微動了動,又停頓了片刻。

才說:“杜太醫因故提前了會麵時間,喻小姐這時已經進宮了。”

沈遙淩安靜地看著他,好像沒有聽清他說的話,或是沒有明白他的意思,臉上的神情是空白的,好像還沒來得及露出失望。

考題作廢了。

名額已經給喻崎昕了。

過了好一會兒,沈遙淩才慢慢地眨眨眼。

“哦。”

她很平靜地說,停頓少傾,還衝寧澹笑了下。

“原來是這樣啊。”

她又把右手臂的袖子捋起來,把剛剛拔下來的那些銀針換了一隻手臂重新插上去。

寧澹走上前一步,她好像就立刻察覺了,頭也不回地說話,阻止了寧澹靠得更近。

“沒關係的。”

“我解出了這道題,已經學到東西了。”

她的側臉很認真,手上的動作也穩得不帶一絲打顫。

寧澹隻好停在原地,咽下那些不知是不是不合時宜的憐憫。

但他確信一點。

沒有什麼能阻止沈遙淩,無論是困難還是失敗。

就像此刻,沈遙淩專心撲在她的研究上,她就會專心致誌地做到她滿意為止,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分心。

那個初出茅廬的典學並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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