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遙淩唇色有些泛白,退了一步。
而就在這個瞬間,一道掌風倏地落在她背後,“砰”地推上了門,插銷也落下來,門扉直接閂上了。
空間突然變得密閉,似乎是防著誰逃跑。
沈遙淩本來也沒想怎麼樣,現在被他這一出弄得反倒有些心慌。
寧澹步步迫近過來,沈遙淩不得不抬頭看他,嘗試用冷靜的語調安撫他。
“你要乾什麼?吊墜的事你彆急,我可以跟你解釋。”
寧澹果然停了下來。
隻是周身仍是一陣陣的寒意,臉色也不大好看。
低聲說:“那你解釋。”
沈遙淩有點不太願意惹他。
因為他現在的樣子真的瘋瘋的。
她斟酌了一會兒言辭。
“寧澹,你知道的,我以前沒什麼朋友,你幫了我很多。”
“那時候我把你當成唯一一個能理解我的人,所以我確實對你產生了一些不太體麵的妄想。”
寧澹定定怔住。
沈遙淩摸摸鼻尖。
“我曾經很想擁有你,甚至覺得隻要能和你在一塊兒就會是史上最滿足的事。”
寧澹張了張嘴,但又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
沈遙淩也沒有在意他,繼續自言自語一般地說。
“但事實並不是如此。”
“那隻是一種衝動的熱情,熱情散去之後,我發現我越來越差勁,而你仍然光芒熠熠,我們其實很不相襯。我不該為難你,也不該束縛你。”
寧澹蹙緊眉心。
他很難聽懂沈遙淩的意思。
什麼叫做熱情散去,什麼叫做她越來越差勁?
他從未如此覺得過。
沈遙淩沉默了一會兒,叫了他一聲。
“寧澹。”
寧澹眼眸不自覺地晃了下,又叫她的名字回應她:“沈遙淩。”
“你放心,我不需要你的補償和感激,你也不用覺得非得給我點什麼,比如那個吊墜,太珍貴了。”沈遙淩說。
“本來一切就是始於我的一廂情願,現在我都已經改了。”
“我給你添過很多麻煩吧,以後不會了。”
寧澹聽著她的話,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在天上,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掉進深穀裡。
而他這一次終於聰明了些,沒有隨隨便便地被帶偏。
他終於在沈遙淩極富技巧性的言語中掌握了她真正想要說的話——
她正在把曾經的一切都一筆勾銷。
當著他的麵。
寧澹沉默著。
他的眼底一片漆黑,甚至難以倒映出沈遙淩的形狀。
過了一會兒,他又走近一步,抬手握住沈遙淩的手臂,按得緊緊的,一把將她推到了門板上,壓得隻留了一線縫隙,鼻尖垂下來,幾乎和她的觸碰到一起。
這是一個充滿威脅的
姿勢,沈遙淩下意識地掙紮了一瞬,脊背都被撞得有些痛了,被迫仰頭和他近距離地對視,心中卻驚詫大過驚慌。
寧澹用在她身上的力氣從來沒這麼突兀過,但他沒有更近一步的動作。
隻是用那雙冰冷的,黑曜石一樣沒有感情的雙眸盯著她,審視著這個慣會花言巧語的人。
“補償和感激?”他語氣也結成了冰。
“但是我在花箔期開始之前就已經想好了要和你成親。”
“你又要用什麼詞來解釋。”
他的聲音讓人幾乎相信千年寒冰之中還能燃燒著怒火。
“你還能怎麼糊弄我?”
沈遙淩愣住。
她本來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但過了一會兒,寧澹仍然是用那樣發狠似的目光盯著自己,仿佛非要硬生生從她這裡啃下一口什麼來。
她才意識到,寧澹是真的說,想和她成親。
然後沈遙淩露出了很明顯驚訝而荒唐的表情。
“為什麼?”
寧澹眼眸合上了,緊閉了一瞬,仿佛在壓抑著什麼感情。
他日夜惦記的念想,在沈遙淩荒唐的問句中顯得可笑。
他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差勁。
連一絲一毫沈遙淩的信任都不配得到。
他直起脊背,身體也退開一步,把她扯離了門板。
用仿佛永遠都不會再搭理沈遙淩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衣袖一揮,廂房的門重新打開了。
寧澹擦肩而過從她身邊走過去,沒有再回頭。
沈遙淩愣了一會兒,想轉身再看看清楚時,人已經消失不見蹤影了。
而她聽見自己身上陌生的環佩撞擊聲,低頭看了眼,那枚珠鏈串著的吊墜不知何時亂七八糟地係在她腰帶上。
沈遙淩:“……”
她陷入了很深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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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玨公主自從蘇醒之後,恢複的速度便很快,現今已經能打起精神和寧澹說上好一會兒的正事。
“南洋膽敢行刺陛下,陛下定然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動作。小淵,想要與東宮割席,你手上得有權,得有兵。”
“現在是陛下對你戒備最放鬆的時候,你要抓緊機會。”
寧玨公主說完,看寧澹的神情,不由得咳了幾聲,悶聲道:“有沒有在聽?”
寧澹抬眸。
“聽見了。”
他站起來替母親輕拍後背順氣,“母親保重些,養病,不要多慮。”
公主微微皺眉。
她大病初愈,這孩子卻每日心事重重,像是多了什麼無法言說的煩憂。
難道她昏睡的這陣子,發生了什麼彆的事?
可是她私下裡叫來羊豐鴻盤問過好幾回,也什麼都沒問出來。
“總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寧玨公主再二叮囑。
寧澹不怎麼想應,但還是點了點頭。
經
曆了母親受傷一事,他忽而發現有許多事情,自己從前想的太簡單。
或者說,因為不屑於去想,所以從未留意過。
陛下平日裡對母親的看重和疼愛不似作假,但到了母親性命垂危之時,陛下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抓住關鍵時機,穩住他們這一支。
而母親蘇醒之後,雖然細細過問陛下的態度和反應,卻隻是為了判斷陛下到底有多麼愧疚,再最大程度地加以利用。
他們都這般冷靜,襯得寧澹現在倒覺得,自己很不合群,竟然能堪稱多愁善感。
沈遙淩分明已經說得那般清晰,他卻還是不想接受。
他覺得沈遙淩是個極具天賦的騙術家,分明是她先接近他,她先喜歡他,先哄得他開心,用柔軟的情意誘哄他以為他們心意相通。
然而在他們能夠永遠在一起的時候,她忽然放開手,一點也沒有留戀。
從前他一直習慣性地由沈遙淩引領著,她想如何他便如何,所有步調都由她掌控。
但現在他不會再輕信她的任何一句話。
她說的那些他全都聽不懂,她想要的一刀兩斷他也不想要。
沈遙淩是個騙子也好,對他一時衝動也好,現在想要彆的東西勝過他也好,他都不在乎。
他或許有些生疏,但隻要向著沈遙淩走去,方向總不會錯。
從前他總是想知道沈遙淩是怎麼想的,那是因為他以為沈遙淩喜歡他。
現在他不需要再聽沈遙淩說什麼,沈遙淩既然說那是“癡纏”,那從現在開始換他癡纏沈遙淩。
沈遙淩可以膩煩他,也可以試著再來驅趕他,但隻要她還沒有喜歡上旁人,他就不算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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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中的消息一旦定了下來,便傳得比風雨還快。
沒過多久,沈大人也聽說了陛下要派遣一隊人馬出使阿魯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