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已經幾乎是板上釘釘。
沈大人心事很是沉重。
夜裡怎麼也睡不著,和沈夫人一起秉燭對坐。
他重重歎氣,又咬牙。
“此事還得勸乖囡再二考慮。”
“怎麼勸?”
沈夫人自己當時也很不能接受,現在看著夫君發愁,又有些隔岸觀火,涼涼瞅他一眼。
“當時鼓勵她、還幫她去跟皇帝進言的,不是你?”
“這!”
沈大人慪得難言。
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不過沈夫人也隻是故意嗆嗆他出氣。
轉而又道。
“遙淩的主意誰能輕易改得了。你們朝中究竟是如何說的。此事到底危不危險?”
“誰也說不好。但陛下這般籌劃,已經是最穩妥的了。”
其實對於這次出使,朝中也爭論不休。
有激進之人認為大偃國威凜凜,阿魯國誠心進獻,根本不必畏首畏尾。
也有保守之人認為阿魯國彈丸之地,實
在沒有必要親自派使臣前去,連帶著懷疑批判了所有“西域論”之說。
由此可見,此次出使阿魯國的成敗確實決定著朝中風向的改變。
進而也決定著“西域論”是否能成真。
沈夫人定定出了會兒神。
“那,你要拿什麼去說服乖囡?”
乖囡的心,早已不再他們這個家裡小小的屋簷之下。
她向往的鴻途和遠方就在眼前,他們即便身為父母,又如何才能狠得下心捆綁。
沈大人也愣怔了好一會兒。
接著用力往腿上一錘。
“若是早知今日,我——”
沈夫人伸手過去,攔住了他。
昏黃的燭光下,穿著同色單衣的一對夫妻坐在一起,溫言細語。
“罷了。”
“事已至此,不如想想辦法,如何讓乖囡好好兒地出去,好好兒地回來,在外麵也能玩得開心些。”
第二日,沈府便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
阿魯國須得從燕州坐船,從京城去往燕州尚且路途迢迢。
沈家從底下馬場精心挑選來二十匹精壯大馬,每一匹都油光發亮,用來護送沈遙淩的馬車。
又從江湖中招攬了二十名武林高手,全程保護沈遙淩的安全。
仆婢更是如雲,吃穿住所需要的物件能帶的都帶上,光是要裝下這些物事就要再多準備五輛最豪華的馬車。
一路上的補給更是不用愁。沈夫人娘家身為鼎鼎有名的江南望族,自己手裡就握著幾個錢莊,更不用提兄弟姊妹經營的,愛這一路上綿延不絕,介時通通向沈遙淩打開,想要什麼,缺什麼,隨時去提便是。
眼下隻愁一件事,到了燕州就要坐船,那船大不大,穩不穩,能不能坐下沈家這些許人?
沈夫人甚至思忖起來,要不要趁著還沒定下出發的時間,專程去訂一艘大船,最好是什麼風浪擊打在上麵都仿若撓癢的,好讓幺女安安穩穩地出行。
父親母親做的這些忙碌準備,沈遙淩又怎麼會毫無察覺。
看到這些,父親母親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離正式點頭,也就隻差一步之遙。
沈遙淩偷偷高興了許久,又不敢太過明顯,生怕父母突然改變心意。
不過她也不敢怠惰,一改從前的懶性,每日早晨起來第一件事必是去練習防身之術,一來是強身健體,二來也是叫父母放心。
如此持續數日,沈遙淩還真覺得自己似乎變得孔武有力了些。
拉著若青在她麵前不斷地炫耀,要若青一一指出她哪裡變得強壯。
若青瞪大眼睛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來,隻好違心地隨口編了幾處,哄得沈遙淩高興。
沈遙淩美滋滋地挺挺胸膛,輕嗅鼻尖。
不僅如此,她覺得近來衣裳都飄著香,從前似乎沒覺得這麼明顯,想來她的嗅覺也變得更敏銳了。
若青眨眨眼:“不是呀,這是因
為奴婢給小姐換了個香囊。”
“什麼?”沈遙淩呆了下,還沒有反應過來。
接著立刻拿起自己腰間的香囊,模樣、輕重都與先前那個一模一樣,但是放到鼻尖輕嗅,果然聞到熟悉的香氣。
是她房中常用的味道,淡淡的,有時又常常被手帕或脂粉的香氣掩了,以至於她今日才發覺。
“什麼時候換的!原來那個呢?”沈遙淩震驚。
若青趕緊道:“小姐先前那個香囊早沒香味了,奴婢看小姐喜歡,所以做了個一模一樣的。那日小姐被寧府的……咳,在安小姐家中徹夜未歸,第二日回來時不見了香囊,想是弄丟了,奴婢便剛好將新的補上。”
添補一個香囊,這樣小的事,確實不值當再特地與她說一句。
沈遙淩聽得一呆。
她忽然想起那一日,寧澹說她落了東西。
她隻道自己所有物件都齊全,還以為寧澹是故意編些話來折騰她。
現在一想,極有可能就是那個香囊。
-
寧府。
羊豐鴻替寧澹收拾著遠行的行李,忽而又看到櫃架上收著的那個香囊。
猶豫一瞬,仍是捧了下來,找到了寧澹。
“公子。”
寧澹轉眸看來。
羊豐鴻將東西遞了過去。
“這是那日,沈二小姐落下之物。”
那已經是整整一個月之前的事了。
那日,公子的情形原本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公主也蘇醒了,簡直是喜事連連。
卻不知為何,沒過多久,公子的臉色又迅速地灰敗。
而且,從那之後,公子嚴令禁止地宮中所有人提起沈二小姐的事,仿佛成為了某種禁忌。
他收拾到沈二小姐的遺落之物時,也隻敢簡略稟報一聲,不敢多提。
這還是第一回將東西送到公子麵前。
不由有些忐忑。
不知公子是會接過,還是發怒讓他扔了毀了。
寧澹一愣。
顯然也是剛剛才想起這個東西。
他曾以此為借口試圖哄騙沈遙淩來拿。
沈遙淩沒要。
還說自己沒有丟。
看來也就是不值當掛心的東西。
對沈遙淩這“不在意”的態度,他已經很是熟悉了。
伸手接過那枚鼓鼓的香囊,竟有些同病相憐的自嘲。
手指間摩挲兩下,香囊裡的內容物擠壓出聲響。
沙沙的,簌簌的。
寧澹蹙了蹙眉。
這不像是香料的動靜。
他不確定,又揉了幾下。
幾乎是確定了,這裡麵裝的像是一些碎紙片。
寧澹不悅。
很快地想到,有些不懷好意之人會竊走旁人的香囊,偷偷將臟穢符紙藏於其中,試圖坑害攜帶香囊的主人。
寧澹走到寬敞乾淨的桌前,猶豫了一會兒。
這是沈遙淩的東西,他不應隨意打開。
但,也是她不要的東西。
短暫的停頓後。
寧澹還是抽開絲帶,解開了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