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遙淩原先最多隻乘過畫舫,在風平浪靜的湖麵上泛舟幾輪,吹吹小風,最多不過是一個時辰,便會回到岸上,哪曾這樣幾日幾夜地在海上飄蕩過。
魏漁還能在船上看書,她是不能了,一點也看不了,感覺低個頭就隨時要吐。
藥已經喝了幾輪,卻也隻能壓製少許,並不能根除,便隻能儘量在外間坐著,換換氣息,想著或許會好一點。
結果過得越久越難受。
看著旁人神采奕奕,沈遙淩也不想拖後腿。
在這種情形下,彆人的關心自然也就成了無用的負擔。
仿佛總在提醒著她的軟弱。
沈遙淩跑到一旁,深吸了兩口氣。
才能緩過勁來否定寧澹的說法。
“我沒有。”
寧澹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和猶疑的眸子:“……”
他原本以為沈遙淩最多隻會捉弄人而不擅長撒謊,現在才知道自己誤解了她。
她其實很擅長,或者說,一直在練習。
她總是在習慣性地掩飾自己的膽怯,讓人以為她真的有多麼所向披靡,仿佛她真的從不會也從來不怕受傷。
寧澹隻擔心她會騙著騙著連自己也騙住。
以為自己真是什麼銅皮鐵骨,刀槍不入。
那天她私自下到潭水裡的事情,不能再發生了。
寧澹板起臉,終於還是念叨出了遲到已久的教訓。
“你明明知道自己現在需要休息,為什麼逞強?出行在外,你最應該看重的就是自己的身體,而不是……”
沈遙淩腦瓜子嗡嗡的。
加上身體的不適,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不耐煩。
捂緊耳朵轉向一邊,心不在焉地扔了一句:“寧公子,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寧澹聲音驟然止住,好像被人在喉嚨口上砍了一記手刀。
他心底浮躁,又一陣冰涼,看著沈遙淩想要責備她,結果發現自己其實連關懷她的資格都沒有。
她現在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和他定下婚約的姑娘。
在這個世界,她和他並沒有什麼關係。
他說這些話,隻會顯得多餘。
寧澹怔怔站了會兒,失魂落魄離開。
沈遙淩最終還是沒忍住,跑到棚屋裡木桶邊吐了好一陣。
吐得七葷八素時,若青找過來了。
“小姐,寧公子說……啊呀!”
若青趕緊扶起快要趴倒在木桶旁的沈遙淩,給她遞上茶水漱口,又幫她擦了擦臉。
心疼道:“小姐真是受苦了。”
沈遙淩心知這隻能怪自己體質弱。
可能人在脆弱的時候就老是容易想七想八,她又想到了自己連海上的風浪都能讓她這麼難受是不是注定無法成功之類的昏話,好在及時打斷自己的思緒,讓自己停了下來。
好在再行三日,船隊終於
靠岸。
沈遙淩神情麻木地下船。
看見不遠處,喻崎昕在和一個背對著她的僧人說話。
喻崎昕神情愉悅,麵頰上還掛著不太顯眼的紅暈。
沈遙淩腳步微頓,刻意換了個方向。
走近了,沈遙淩才看清楚。
同喻崎昕說話的那個人是藍眼僧人,亞鶻。
這兩人雖言語不通,還要帶個譯人,卻也能有說有笑。
看來在她吐得天昏地暗的這幾天裡,亞鶻已與喻崎昕十分熟稔。
或許還不止喻崎昕。
亞鶻對沈遙淩笑笑,說了句什麼。
這段時間沈遙淩一直有留心注意他們說話的一些常用詞,亞鶻說的這句話又很簡單,沈遙淩其實已經聽懂大半。
但仍等著對方翻譯。
“沈小姐,聽說您這段時間身體不適,現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你關心。?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沈遙淩扯了個笑。
目光轉過喻崎昕時,發現對方的臉色又變得不大好看。
欲言又止的,仿佛沈遙淩讓她礙眼。
沈遙淩皺了皺眉。
走到休整處,沈遙淩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
尋到了寧澹,便朝他擠過去。
小聲地問:“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覺得隊伍中的氣氛又大為不同了。
寧澹瞥她一眼。
“什麼發生了什麼。”
寧澹居然和她說起了繞口令,沈遙淩也來不及計較太多,用眼神暗示了一番。
原本在燕州被忽略了一回,應該將瓦都裡僧人視作眼中釘的喻崎昕等人,與僧人一行倒是其樂融融。
見著自己時,反而橫眉冷對。
她這陣子又根本沒惹喻崎昕,自然覺得奇怪。
寧澹抱著手臂靠在一旁,沒說話。
沈遙淩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你究竟知不知道?”
要是不知道她好去問彆人。
寧澹冷颼颼的目光又低垂而來,聲音悶悶的。
“你不是嫌我管得寬?”
沈遙淩:“……”
這話挺耳熟。
是她說的嗎?
她當時應該也不是這個意思吧!
為何寧澹的語氣裡,像是有些委屈。
還沒等她想明白,寧澹已經放下手臂走開。
十分冷淡地進了屋內。
怎麼這樣。
沈遙淩無奈,隻好小跑幾步,跟在了魏漁身後。
他們隨著阿魯國前來迎接的使臣穿過街道與鬨市。
阿魯國是一個小島國,這是一個非常美的季節,海浪拍岸,白色的浪花與遠處白色的建築相得益彰。
民眾們穿著簡單,有的隻拿一件簡單的袍子從肩頭裹到腰際,大部分人的衣裳都是灰黃色,鮮見有亮色。
這個國家
的染料要麼很稀缺,要麼就被權貴掌握在手裡。
沈遙淩正想著,沒留神一個小孩子跑過來撞在她腿上。
那小孩跟彆人追逐打鬨著,仰起頭看她,眼皮很深,棕色的眼珠很大,一笑咧出兩顆正好缺了的門牙:“洛巴!”
沈遙淩連忙回:“阿斯。”
前方引路的使臣回頭,眼底有些驚喜。
用不太熟練的大偃話道:“這位小姐,你會說我們的語言?”
沈遙淩搖搖頭:“隻不過是路上學了兩句。”
抱歉和沒關係這種句子,還是經常能用到的。
“謝謝。”對方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很高興,我們的國主也會很高興的。”
沈遙淩隻當他是客套,也禮貌地露了個笑。
阿魯國主迎接他們的地方在王宮門前。
王宮建在丘山頂,這一路上都是綿延不絕的石階,所以沒有辦法乘車。
阿魯國主身上雖著王服,頭上的冠冕卻有些奇怪。鑲在其上的並非明珠或黃金,而是瓦都裡教的徽識。
這是個神權和王權一統的小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