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寧玨公主輕聲問:“你與沈姑娘,如何了?”
從一開始,寧玨公主便知
道,兒子這一趟並非隻是為了公事。
見著人回來,自然想打聽打聽結果。
寧澹齒關緊了緊。
他本不願意向母親提起自己的失敗,但這個失敗又似乎與其他的不同。
他也並非原先那個不察人心的愣頭青,母親的希冀和期盼他都看在眼裡。
甚至母親暗中襄助他不少,隻可惜,他終究沒能得到一個好結果。
他沒有能讓母親欣喜的好消息,但也不能再讓母親替他牽掛擔憂。
寧澹看著母親,眼神裡有一點執拗。
“我知道母親在期盼什麼,其實,我心裡也是同樣的期盼,隻是,眼下看來,終究是不成了。”
寧玨公主著急道:“怎麼會不成呢?”
寧澹苦澀道:“她不中意我,這是怎麼也沒有辦法的事情。”
哪個母親聽到這種話能夠不心酸呢?
即便在寧澹小時候,寧玨公主能夠以戲弄他看他哭泣取樂,現在看著他當真認為自己心慕之人對自己不悅,也是忍不住想替他流眼淚才好。
寧澹低下頭,沉聲道。
“我到了成人的年紀,母親對於我有成家立業、含飴弄孫的期待,我很能理解。但是除了沈遙淩,我沒有彆的打算,先同母親講清楚這一點,隻是怕母親對我有彆的期待,而我不能做到,反而使母親傷心。”
寧澹雖然不覺得寧玨公主一定會急著給他安排相見彆的女子,但凡事總是先說清楚為好,免得橫生波折。他與沈遙淩之間,現在是一點差錯也經不起了。
寧玨公主也反應過來,說道:“說哪裡的話。莫說你現在還年輕,還有時間去爭取人家女孩子的歡心,就是你七老八十了,本宮也不會催你。”
這種事,催是催不來的,她作為母親,幫不上忙,難道還能去添倒忙嗎?
寧澹心頭一鬆,看著母親,目光之中隻有感激。
下人在此時匆匆忙忙地進門來:“公子,宮裡找您。”
寧澹看向母親。
寧玨公主略作思索,接過披風親自給他披上了。
“去吧,恐怕沒什麼大事,陛下這會兒正缺人說話呢。”
寧玨公主鑽研皇帝數年,成效還是頗為顯著的。
寧澹進宮之時,地下的碎片早已收拾乾淨了,皇帝半靠半仰在軟榻上,正由身邊的大太監捏著腳心。
見寧澹進來,皇帝揮手趕退了人。
“小淵,過來坐。”
寧澹在一旁坐下,眸色黝黑。
皇帝看著他,倒是愣了愣,原本想說的話也似是忘了,開口道:“你像是又沉穩了不少,這一趟出行,曆練了許多?”
那倒並非是因為這個。
寧澹近來亦覺得自己與另一世的那個自己越來越像,就像兩半陶泥在緩緩融到一處。
他默不作聲,單膝跪下行了個認罪禮。
“臣趕赴阿魯國,原本想為陛下帶回神藥,卻铩羽而歸,
有負於陛下。”
皇帝麵色沉沉,還是伸手把他扶起。
“瑤草仙醫何處尋?罷了。隻是有些事情,知道了,反倒比不知道更為不快。”
寧澹抬眸看向皇帝。
這話頗有深意。
在被戳穿那“神藥”的來源之前,皇帝對此已深信不移。
即便旁邊的侍人、太醫再二勸阻,他也越來越常服用,一開始陛下還會斥責那些諂媚之人,而越到後麵他越是願意聽那些人的胡謅吹捧。
□□凡軀,皇帝也是人,而越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就越會把自己看作神。
“神”既然已經有了取信之物,再去戳破這份信仰,即便是說真話的人,在“神”心中也是有罪的了。
寧澹兀自跪地不起。
“欺君之人罪該萬死,陛下乃九五至尊,具有天子之目,合該徹曉天地間的事,洞察秋毫。”
皇帝聽在耳中,微微一怔,眸色漸深。
皇帝剛才所言,確實帶著泄憤。
若是此次的使臣沒有帶回來這些真相,他該吃的神藥還是會繼續吃,身心舒暢,一切都會相安無事。
然而現在到了如此境地,他怎麼能不怪罪那些拆穿謊言的人呢?
然而,他並不是什麼不清醒的昏君,隻是在私下抱怨一句罷了,甚至也隻是暗暗的抱怨,剛漏出一句話音,寧澹便要急著勸誡,仿佛生怕他當真遷怒,還學會了巧言令色,一句話將他被戳穿的惱怒,轉為理應“洞察萬物”的吹捧。
小淵從前不是這樣的,既不會這麼敏感,也不會這麼著急。
方才他還誇小淵沉穩,而已經越發沉穩的人,還突然這般著急上火,便隻有一個原因——
皇帝想起今日在殿中侃侃而談,一一拆穿所有謊言的那個小女子。
再看單膝跪在地上的寧澹,眸中深意化作了玩味。
若是為了護著心上人,倒也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