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推移,關於另一個世界的事情,寧澹記得的已經越來越多,幾乎已經完全記了起來。
但因為兩個世界之間的差距太大,以至於他無法輕易地將這兩個世界看作前世和今生的關係,而更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他一直,是當做佛家的三千世界來理解的。
但不管是哪一個世界的沈遙淩,對他而言,都是同一個。
區彆隻在於,那個沈遙淩和他相愛到老,而這一個,已經不喜歡他了。
正如他對沈遙淩所說的那樣,他並不會要求沈遙淩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像另外一個世界一樣喜歡他,雖然那一世他過得很美好,但這一世也不錯。
這一世,他可以讓沈遙淩走在前麵,而不是像那一世一樣永遠地追逐他,他可以有機會把沈遙淩給過他的愛成倍地回饋給她,而不是像那一世一樣,隻懂得坐享其成,冷眼旁觀。
他們可以在這一世用一個新的相處方式重新開始。
沈遙淩守候了他二十年,直到他記憶中的最後,沈遙淩存在的意義就等同於幸福,那麼這次換他來主動,他也要讓沈遙淩有相同的感受。
但是他尚未想過,如果這並非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也不是現在和預言,而是——過去和現在。
那他要怎麼辦。
如果沈遙淩和他一樣擁有上一世的記憶,所以才會選擇離開醫塾,避開他,寫下沒人知道的離彆信,撕碎花箋。
那他要怎麼辦。
寧澹不敢再想。
他本能地合上了那本已風乾墨跡的冊子,將沈遙淩抱起來,脫去鞋履,解下發上的珠釵,用薄被蓋住。
他坐在床沿看她很久。
直到燭火搖晃著將要熄滅,才悄聲離開。
沈遙淩一醒來發現自己合衣卷在被子裡,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乾的。
寧澹來了?
她爬起來,坐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神。
雖然這陣子她很忙,忙得沒空想寧澹的事情。
上一次她跟寧澹說了讓他及時止損之後,就沒再跟寧澹見過幾麵。
自然也沒說上幾句話。
沈遙淩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跟他說的那些,他到底想沒想明白。
沈遙淩起來把自己快速收拾了一番,走到前廳去。
她今日已經決定,不在大宛的宮中吃午膳,而要去尋常農戶家裡吃。
宮中的物事大多金貴,正好比大偃的宮廷之中有專門的“菜戶”負責宮廷之中飲食材料的種植,這其中不乏高超的技巧和多年的培養。
這樣的種子即便帶回大偃去,她也擔心不能夠讓人完全地學會,她想要找到一種人人都能受益的東西。
大宛的一位侍女聽了她的意圖,很高興地要幫沈遙淩引路,去她當莊稼人的父親家中招待,沈遙淩跟著她出門,侍女利落地收拾著橐駝,寧澹跟到了她的旁邊,漆黑的眼睛像一口深潭
。
沈遙淩望著他,正打算開口,侍女探頭看見多了一個人,立即說道:“啊,這位是您的丈夫吧。”
沈遙淩一愣。
侍女歡欣道:“歡迎歡迎,來,都請上車吧。”
沈遙淩已經失去了解釋的機會。
寧澹聽不懂,隻是見沈遙淩麵色有異,警惕地瞥了那侍女一眼。
“她說什麼?”
“沒什麼。”沈遙淩回神,“叫你上車。”
她已經默認寧澹跟上來,就是要一起去。
侍女在前方牽引橐駝,沈遙淩和寧澹坐在後麵,駝車簡陋,兩人對坐,相顧無言。
上一回分開不過四五日,寧澹跑過來找她,著急地說很想她,這一回分開的時間也差不太多,兩人坐在一起卻好似沒了什麼話可以說。
沈遙淩把臉偏向一邊,也沒有先開口。
等到了地方,沈遙淩率先下車,將封了金銀的禮物送給莊戶,和他們道謝。
沈遙淩已經可以自如地用當地語言同他們交談,寧澹什麼也聽不明白。
隻知道跟在沈遙淩身後,從前他是沉默寡言,不愛說話,現在倒好像真的成了一個啞巴。
莊戶聽了侍女的一番介紹,也把這兩人當做了一對外邦來的身份尊貴的小夫妻,十分和善地與寧澹打了招呼。
寧澹看著對方帶著笑臉離開,又問坐在他旁邊的沈遙淩:“他說什麼?”
對方說的是,你們看起來很登對。
沈遙淩沒答,反而問他:“你跑到大宛來,太子殿下沒有意見?”
“有。”寧澹道,“所以我將飛火軍留在了烏蘇。”
沈遙淩心裡一驚。
她知道飛火軍眼下的五千人都是寧澹手裡的利器,他將軍隊留下隻身前來,無異於孤身解甲。
幾日未見,原本看見他那一刹那的心軟,此時消失無蹤。
沈遙淩扭頭問他:“你真是越來越荒唐了。你就不怕發生什麼意外?”
寧澹沒吭聲,也沒辯解,然而他注視著沈遙淩的目光裡仿佛明明白白地寫著,隻要能守住她,他便沒什麼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