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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警校報到時間是早上八點,你不要遲到了。”

通話過程中,我瞥了一眼時間,是早上六點三十七分。夜貓子的我才睡了不到兩個小時,我覺得我要死了。我整個頭直接埋進了被窩裡麵。

鬼塚大叔似乎通靈了一樣,從手機裡麵看到我要一睡不起,在手機裡麵對我狂催,“你不要睡了!你繼續睡下去,就要遲到一整天了。打起精神來。”

我的手指剛移到掛斷電話的紅鍵,大叔的聲音冒出來:“不準現在掛電話。”

鬼塚大叔一定是有通靈的能力。

在他的催促聲中,我終於爬起來,換衣、洗漱、吃麵包。

鬼塚大叔,大名鬼塚八藏,現任東京警視廳警察學校的教官,以前是我父親的同事。

我父親在我還是國中一年級的時候,就因為出任務出了事。父親委托他照顧我,還讓他當我的監護人。他生前賺的錢都必須要通過鬼塚大叔的同意,才能夠領取和使用。既然是法律規定的,我自然也不能多置喙什麼,畢竟連律師也沒辦法幫我。我上大學的唯一目標就是,我自己要擁有話語權,然後和鬼塚大叔永遠說再見。

結果,我悲慘地發現,我父親原來就沒有多少儲蓄。我從國中開始讀書的費用和生活費都是鬼塚大叔貼給我的。這就讓我意識到一件另一件悲慘的事——在我這條隻想坐吃山空的懶蟲賺到錢之前,鬼塚大叔是我唯一的生活來源了。

在鬼塚大叔說,我父親希望我以後也可以當一名警察的時候,我就把“不”重新吞進肚子裡麵。

古羅馬大詩人賀拉斯說,財產可能為你服務,但也可能把你奴役。

屈服於人形ATM的力量,我隻能順著鬼塚大叔的話答應了。事後,思來想去,反正我連工作也懶得找,就交給國家包辦工作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電子手表顯示「07:12a.m.」。

我自言自語地進行報時,“現在是周一,東京時間七點十二分,榎本弘一出發前往東京警視廳警察學校。”

我就住在供給警察家屬的公寓裡麵,上下左右都是警察,離警校騎自行車隻有二十分鐘的路程。行李隻有一個背包,裡麵隻有基本的換洗衣物,連一部手機都沒有。因為我知道移動設備都會被沒收。

戴上單側耳機,我一邊聽著音樂,一邊騎著自行車往熟悉的警校方向前進。國中開始幾乎每周都會去給鬼塚大叔送過東西。這條路就跟我上學讀書一樣,熟得不得了。

在紅綠燈麵前停下後,旁邊的大巴士也吐了一口尾氣,抖了抖車身跟著停了下來。

我原本還在神遊,結果注意到旁邊有視線,於是迎頭望了過去,卻什麼也沒發現。隻看到巴士車門附近的窗口上站著兩個身材挺拔頎長的青年。他們不僅身上背著一個旅行背包,而且旁邊還立著一個行李箱。這輛巴士也不是去機場,而我想到的能去的地方也隻有一個——警校。

我收回視線之後,才想起我記得我之前麵試的時候,見過那個金發黑皮的青年。雖說是日本動畫就有個刻板印象——金發黑膚設定一般都是外國人的設定,現實生活裡麵不能這麼套用,但我那時候還是多看了幾眼。聽到喊號,發現他叫降穀零的時候,我笑了一整天。

沒想到這人也過了麵試。

想到這裡,我又回頭繼續瞧他長什麼樣。上次沒看清楚,這次正好是打了個照麵,踩著柏油路往後退了一小步,正麵對上降穀零的臉。

雖說是黑皮混血,但長相偏亞裔,沒有出挑的高眉弓,也沒有深邃的歐式眸,顴骨也沒有高得嚇人,反而眼神清澈,眼角下垂,像隻很乖的小狗。見他視線一直朝著一個點往外瞟,我也跟著扭過頭,發現他注意的地方是一座交通橋。橋上圍著一群人,他們的中心是一個坐在橋上的中年人。他正激烈地反抗周圍靠近的人。

我腦袋飄過最近厚生省公布的一條數據,除去節假日和年底年初,周一一直都是自殺率最高的日子。而越接近周六,自殺人數就會越少。我原本並不想理會的,結果麵前兩個青年拍著車門準備下車。

司機還給他們兩個開了車門,我看著他們從車上下來之後,降穀零和另一個青年就飛速地往交通橋的方向趕去。橋下是車流繁忙的馬路,警察還沒有到,到有些車子注意到動靜,已經換了車道。

我都不知道他們兩個過去湊什麼熱鬨,無所謂地擺擺頭,正準備換首歌,安靜的空隙裡麵突然傳進了一個非常清晰的詞“hiro”。我愣了一下,往他們跑走的背影看了一眼。我的名字剛好是“hirokazu”。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在討論我,但是如果被發現是未來警校生,還見死不救,被鬼塚大叔知道,一定會有很多麻煩的。

蹬了一下踏板,我從他們的方向擦肩而過。

事實上,就在我讀國中的時候,有一個嫌疑犯因為拒捕一路逃竄,鬼使神差下竟然直接跑到了公寓天台,還產生了輕生的念頭。負責這個案子的是我父親。當時嫌疑犯爬過欄杆,聲淚俱下地向我父親哭訴自己的冤情。據當時和我父親合作的目暮警官所說,我父親同意幫忙重新調查,嫌疑犯這才同意從欄杆處回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公寓欄杆老舊,在嫌疑犯激動地拉扯下螺絲鬆動,剛要攀爬回去,欄杆一鬆,嫌疑犯往後一栽,我父親為了去救他,也跟著撲了過去,結果一案多了兩條無辜的屍體。

如果我父親不要多管閒事的話,今天的我或許就會有另一種擺爛人生吧?

值得慶幸的是,我和我父親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性格。我上去隻是做做樣子而已,絕對不會多做無謂的事情。上天橋的時候,中年大叔似乎已經被周圍的人勸了下來,轉過頭和慢慢靠近的人進行對話,身子也開始正對著人群。

隻是還坐在橋上,周圍人看得也是提心吊膽,小心翼翼地應對著中年男人的各種情緒。

不過,中年男人的對話也非常莫名其妙,“我家的味增快用完了。”但聲音裡麵裹著其他的情緒——低落。如果這種情緒發生在小孩子身上,很容易想到是有人搶走了他喜歡的玩具,獨自懊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