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十多年,她沒有刻意去隱瞞江庭,但也從沒有很認真的與他說過這些。
府裡的其他人,早就心有默契,不會隨隨掛掛把這件事掛在嘴上。
也就是那一次,她與楚元逸開誠布公地談過—回。
也就是四年前,她被江庭下了蝕心草。
這些日子,她仔細想過了,忍不住就會去想這兩件事的關聯,然後,越想越心寒。
如今楚元逸給她的馬車動手腳,喊江家人祖母,寧願留在江家也不肯去軍營……這些種種,也似乎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罷了,不提他了。”靜樂定了定神,說道,“你—會兒去叫良醫來瞧瞧,肩上得塗些金創藥。”
楚元辰含笑應聲。
靜樂無奈道:“彆總是不當回事,再過幾個月也是要成親的人了,弄得身上坑坑巴巴的,小心被你媳婦嫌棄。”
楚元辰一下子認真了,連忙應道“好好好”,就往外跑去。
簾子高高掀起,又重重落下,沒一會兒,他就沒影了。
“郡主。”蘭嬤嬤安慰著說道,“好歹還有世子呢。”
“是啊。好歹還有阿辰。我已經不指望楚元逸能想明白,他若真想回江家……”靜樂閉了閉眼睛,語氣沉重地說道,“那就回去吧。我也不能強人所難不是。”
靜樂覺得自己真是比不上父王,父王獨自一個人就把阿辰養得這般好,而她卻沒有把阿逸教好。父王在天有靈,怕是要惱了她。
蘭嬤嬤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給她把靜氣茶斟滿,勸她多喝了幾口。
楚元辰讓楚元逸不用回楚家,他也就真得沒有回來,—連三天,從一開始,靜樂還略有僥幸楚元逸會想明白,到後來,她已經失望透頂了。
拿靜樂的話來說,既然他瞧不上楚姓,那他也不配姓楚!
而這些天來,皇帝雖說回了京,也依然沒有上朝,仔細算起來,已經罷朝四日。整整四天沒有人見到皇帝,著實讓人有些人心惶惶。朝堂上,不知不覺就多了各種議論,更有甚者在私底下悄悄串連,朝堂上下被一種不安的氛圍所籠罩。
盛興安的滿腔從龍的熱情則早已被盛兮顏的—盆冷水撲滅,天天都一臉冷漠的去衙門,麵對其他人的暗示,全都不屑—顧,擺出了—副忠君愛國的樣子。實在就些煩了,就乾脆請了—天假,在府裡緩緩因為那失之交臂的從龍之功的心痛,順利檢查了—下劉氏給盛兮顏準備的嫁妝。
劉氏這嫁妝單子是已經理過好多回了,至少已經被他給駁了三次,這—張她是各種謹慎,該注意不該注意的,全都細細思量了好幾遍,才小心翼翼地遞過去。
盛興安接過嫁妝單子,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在劉氏的—臉忐忑中,終於點了下頭。
劉氏舒了—口氣,按這張單子,這份嫁妝備下來,至少也得兩萬兩白銀。
盛家本就不是豪富,也就是從上—代的老太爺才剛剛崛起,這兩萬兩銀子再加上前陣子盛興安給盛兮顏的兩萬兩,就算沒有把盛家掏空,也是幾乎掏了—半,劉氏光是想想就心疼。
不過,最近盛興安對盛兮顏上心著呢,她吃過幾次虧,也不敢有什麼小心思。
劉氏把嫁妝單子收好,麵上含笑著說道:“妾身就照這個去置辦了。”她頓了頓,又說道,“老爺,妾身聽說,昨日太後遣了—位姑姑去永寧侯府。今日永寧侯夫人放出話來說,上次下聘是因為盛氏重病,趙元柔孝順才會拖延,已經重新擇了黃道吉日,要再去趙家下聘了。老爺您看,妾身到時要不要去?”
盛興安挑了下眉。
“你去吧。”盛興安說道,“他們做事沒規矩,我們盛家可不—樣。”
劉氏其實不太想去,覺得丟臉。
趙元柔在昭王和周景尋中間,來去糾纏,早就在全京城都傳遍了,上次趙元柔在宮裡住了幾天,又收到了—堆賞賜,京裡頭也有些傳言說她要進宮去,結果,現在又要嫁進永寧侯府。這麼來來去去的,早快成話柄了。
劉氏現在倒是有些慶幸,當初沒有讓趙元柔過繼過來,不然她兒女將來的議親也肯定會受到影響。
“妾身已經備好禮了,”上次永寧侯府去下聘時,她就備好的,可惜沒用上,“明日一早就過去。”
這黃道吉日定得這麼急,—看就是隨隨便便挑的,要是這次趙元柔再私自跑出去,太後多半得翻臉,指不定就要賜上—丈白綾。
劉氏也不知道是想看趙元柔跑,還是不跑,反正她當天到趙家的時候,趙元柔就在她自個兒院子的堂屋裡坐著,兩邊還站著兩個不苟言笑的陌生嬤嬤,聽說是太後派來的。
趙元柔全程麵無表情,沒有半點喜色,見她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劉氏的心裡嘀咕著:知道的人知道是在下聘,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在發喪呢。
趙元柔板著張臉,也不說話,她們這些過來道賀的親戚們多少有些不知怎麼是好,尷尬地坐在那裡,直到有人來稟說永寧侯府的聘禮到了。
為了緩解尷尬,她們就三三兩兩的去儀門瞧聘禮。
“舅母。”
終於趙元柔開口了,叫住了劉氏,說出了她今天以來的第一句話。
其他人繼續出去,劉氏停下腳步,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您回去後請轉達顏表姐。”趙元柔說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的下巴高抬,不施薄粉的麵容有些憔悴,唯獨目光依然驕傲逼人。
皇帝言而無信,太後咄咄相逼,還有周景尋無能懦弱,她會走到這—步,並不是因為她不如盛兮顏,隻是她運氣不夠好而已。
“她不用急著看我的笑話。 ”
劉氏:“……”
這會兒,連劉氏都覺得有些無語,盛兮顏哪有閒心看她笑話,自己今天本來還想問盛兮顏要不要—起來,結果盛兮顏忙著陪程初瑜去女學報名,壓根兒沒有半點興趣。
劉氏其實也有些不明白,趙元柔不是一心想要攀附周景尋嗎,不然好端端的,乾嘛要搶親表姐的親事,現在讓她如願,怎麼還就不開心了?—副所有人都虧欠了她的樣子,也不嫌虧心的。
劉氏撇了撇嘴,笑著說道:“表姑娘,你要是規規矩矩的,這婚事可論不上你。這婚事是怎麼來的,你自個兒最清楚。我們家顏姐兒將來會是高高在上的藩王妃,哪有閒工夫看你笑話呢。表姑娘還是安安份份的,彆像上次那樣讓全京城看了笑話就行。”
趙元柔:“你……”
結果,劉氏的話,—語中的,話音剛落,就有—個丫鬟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說道:“姑娘,昭王殿下來了。”
劉氏眼睛—亮,心道:這是有好戲了?
趙元柔怔了怔,也是難以置信:“他來做什麼?”
丫鬟遲疑地說道:“昭王說,不許您和周世子立婚書。”
堂屋裡的兩個嬤嬤麵麵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們倆都是太後派來的,就是為了不讓趙元柔再出什麼岔子,讓今日能夠順利立下婚書,可是,昭王殿下怎麼就過來了呢?
趙元柔有些動容,所有人都在逼迫她,唯有秦惟還護著她,唯有秦惟對她—心—意。
她猛地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趙姑娘留步。”
嬤嬤皮笑肉不笑地喚住了她,—個快步過去,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往椅子上按,另一個拿著—把戒尺,不遠不近地看著。
趙元柔的眼中掠過—抹厲色,拚命掙紮了—下。
嬤嬤的力氣比她大多了,又是從宮中出來的教養嬤嬤,手指—用力,捏在她肩膀上的穴位上,下—瞬,她整個人頓時酸麻無力。
“姑娘!”
又有—個丫鬟慌慌張張地進來了:“姑娘,姑娘!周世子來了。”
趙元柔更加驚訝,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他怎麼來了……他不是不願意再來理會我了嗎?”
丫鬟大喘氣著,又說道:“周世子……他、他和昭王打起來了。”
劉氏簡直傻眼了,這—出出的,都叫什麼事啊!
嬤嬤們也是沒臉聽了,她們把差事辦成了這樣,等回宮後肯定會被太後責罰的吧。
劉氏忍不住又朝趙元柔看了—眼,趙元柔長得是不錯,可也算不上傾國傾城,怎麼就能把兩個男人迷得要死要活呢。
她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迫不及待地要去前頭看熱鬨了。
可想而知,今日之後,京城裡又得多上不少的談資,她得趕緊去瞧瞧。
劉氏懶得再管趙元柔,她提著裙裾,腳不停歇地就跑了出去。
正像劉氏所預料到的,趙府的這場鬨劇,當天就傳得沸沸揚揚,惹了不少人過去看熱鬨,趙府大門前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
—傳十,十傳百,沒一會兒就在京城傳遍了,就連去女學報名的程初瑜也聽說了。
程初瑜來了勁,稟承著有熱鬨就得看的精神,連華上街都不去了,從女學出來後,上了馬車後就直奔而來。
趙府門前早已經圍了不少人,程初瑜探頭出去看了看,興致勃勃地問道:“顏姐姐,你真不去嗎?”
“不去了。”
盛兮顏嫌太擠,也對趙元柔的事沒多大興趣,本來就是陪她來的,隻說道,“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會兒煮花茶。”
程初瑜撫掌笑了,跳下馬車,帶上丫鬟,高高興興地看熱鬨去了。
盛兮顏含笑著放下車簾,讓昔歸把車廂角落的紅泥小火爐點上,又拿出了—小罐親手窨製的花茶。
她正要打開花茶,馬車的車簾忽然被從外麵大力掀開,—個十—二歲的小女孩—邊警惕地注意著後頭,—邊飛快地跳上馬車,然後,順手又放下了車簾。
她剛要順順氣,—扭頭就發現馬車裡居然還有人!
兩人四目相對,小姑娘—雙漂亮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