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70章(1 / 2)

江老太太小心地瞥著靜樂的神情, 說道:“女娃有什麼好,女娃又不能延續香火,郡主你說對不對?”她一開始還有些心虛, 後麵就越說越理直氣壯,像是說服了自己一樣,強調道:“郡主啊,我們也是為了您好。”

楚家不就是因為沒有男娃,才要招贅的嗎?他們江家吃點虧,多給楚家一個男娃好了,反正女娃也不值錢,江芽這死丫頭隨隨便便養著就是, 他們不是也把人給養大了嗎?!說到底, 楚家又沒吃虧, 還能多個男娃。

她這話也就是認下了,在靜樂生下女兒後,把人給偷換走了。

靜樂怒極反笑道:“我還要感激你們不成?”

她的右手握拳緊抵著胸口, 雙手毫無知覺地在顫抖,她不是不想狠狠地抽她們一鞭子, 可人在怒到極致的時候,會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並非不怒, 而是怒極攻心。

楚元辰擔憂地蹙起眉, 先是讓人去喊良醫過來,自己也快步過去,溫聲道:“娘, 您彆急……彆急,妹妹馬上就到了,您不想見她嗎?”

靜樂慢慢地抬起頭, 空洞的雙眼漸漸又有了一點焦距。

她的女兒……

她那生下來就沒有見過一麵,抱過一次的女兒。

“阿顏正帶她過來呢。”楚元辰聲音溫和,“您這樣……會嚇著她的。”

靜樂慢慢閉上了眼睛,呼吸漸漸平靜。

江老太太見狀,目光有些閃躲:“兒媳婦,楚家能多個男娃是件好事,這以後啊,阿辰也有人幫持不是嗎?”

幫持?楚元辰嗤笑道。這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懦弱無能,自私自利地東西,還來幫持他?!

楚元辰沒有出聲,阿顏說過,娘胸口憋著的那股惡氣,總要出了,才不會傷身。

“江老太太。”蘭嬤嬤冷笑著說道,“你兒子那可是贅婿!”

蘭嬤嬤心疼自家郡主,慢慢地用手掌輕撫她的後背,嘴上嘲諷道:“你就算再沒見識,也不會不知道什麼叫作贅婿吧,這尊貴的是咱們楚家的血脈,你兒子又算個什麼東西?!弄了個肮臟不堪玩意在我們王府,還要咱們郡主替你們養?”

“就這?他還配姓楚?”

“咱們楚家的姓比你們一家子的命加起來都高貴!”

楚元逸還跪在那裡,他眼神閃躲,有些不知所措。

江老太太噎了一下,訕訕地說道:“這話也不能這麼說,兒媳婦啊,逸哥兒是你一手養大的,都說養恩大於親恩,將來逸哥兒也會孝順你的……”

在她看來,贅不贅婿的又怎麼樣,反正一樣都是他們老\江家的人,早晚都是要歸宗的。

靜樂睜開眼睛,漂亮的桃花眼中燃起了憤怒的火苗:“我說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你們開口的,掌嘴!”

婆子就在江老太太旁邊,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了過去。

啪!

這一下又重又狠。

“本郡主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被你們這些賤人給換走,你們還有理了?”

“你們這般作賤她,欺辱她,難道還要本郡主感激你們?”

“你們罪該萬死!”

江老太太的口中一股腥甜,嗆得她咳了兩下後,吐出了一顆牙,鮮血順著嘴角往下流。她的臉頰肉眼可見的腫了起來,布滿了皺紋的老臉上又驚又怕,雙手捂著嘴,不敢再說話了。

靜樂咬著後槽牙:“我恨不得把你們千刀萬剮!”

她用力呼吸著,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底下的幾人,在江老太太被打了以後,穩婆更怕了,縮著脖子,跪著往旁邊挪了挪,儘量離江家人遠點。

見靜樂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打了個冷顫,趕忙交代道:“我剛給曹彩霞接生完,他們就讓我帶著孩子去了寺廟裡,沒等多久,郡主你們就來了,你還難產了。”

“我給你接生下孩子後,就依著江老爺的吩咐,說你生了個腳底有胎記的男娃,然後趁著你暈過去,就把女娃娃抱給江老爺。後麵的事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她把頭抵在地上,哭著說道:“郡主,我、也是被逼的……江老爺說,隻要我做了這件事,他就替我把我家男人的賭債還了。”

儘管能從前麵的三言兩語中想象到當年的情形,可是現在再聽一遍,靜樂還是覺得心如刀絞。

她的目光裡沒有半點溫度:“曹彩霞是江庭的什麼人?”

“是、是……”穩婆看了一眼江老太太,江老太太不住地跟她使眼色,想讓她彆亂說,穩婆已經顧不上了,自己保命要緊,老老實實地說道,“曹彩霞是江家的童養媳。是江家很早以前就買回來給江庭當媳婦的。”

穩婆和江家從前是一個村子的,對江家知之甚深。

江家家境一般,供養個讀書人並不容易,江庭上頭的三個姐姐都是看哪家出的聘禮多就許給哪家的,換來的銀子給江庭讀書,曹彩霞當年是逃難到他們村子裡,她爹要了五十斤白麵,就把她賣給江家當童養媳。

“我聽江家老婆子說,要是萬一江庭以後考不上舉人,正好可以拿來當媳婦。要是萬一日後有了出息,就當作是買的一個通房丫頭,反正也不虧。”

當時,穩婆還覺得他們想得周到,畢竟江庭讀書把江家的家底都掏空了,沒有銀錢將來怎麼娶媳婦,而且又從小養大的,也更加知根知底。

“沒想到……”穩婆畏畏縮縮地說道,“江庭後來會有這般大造化。就是江家一直都沒把曹彩霞嫁出去,反而當作閨女養了起來。”

“後來,曹彩霞的肚子大了起來。”

靜樂麵無表情地聽著。

當年,在皇帝賜婚後,她曾特意問過江庭,他有沒有訂過親,江庭肯定的說沒有。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走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沼澤。

江庭不但早就有了童養媳,在和她成婚後,還用奸生子把她的寶貝女兒給換走了。

“娘……”

楚元逸微微抬著頭,小心翼翼地看著靜樂。

他的臉上有些不安,有些惶惶。

楚元逸自打進了正暉堂後,一直跪到了現在,他的眼眶裡溢滿了眼淚,似乎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氣才喊出了這一聲“娘”。他咽了咽口水,道:“你們在說什麼,我、我怎麼聽不懂……”

靜樂默默地扭頭看著他。

“娘,您彆生我的氣了。”楚元逸怯生生地說道,“我以後肯定聽您的話,再也不惹您生氣了……”

他膝行著朝前走了幾步,半抬起的臉上,溢滿了孺慕之情。

靜樂從太師椅上站起身,蘭嬤嬤趕緊攙扶住了她。

靜樂緩步朝著楚元逸走過去。

楚元逸一臉的無辜,他無聲地抽泣了幾下,就像受到了萬般的委屈都強忍著沒有說。

“楚元逸啊楚元逸啊。”靜樂走到了他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說你是不是蠢?”

楚元逸半抬著頭,睜大著眼睛,不明所以:“娘……”

靜樂的聲音冷靜極了:“剛剛他們說的那些話,你都沒聽到?”

楚元逸一臉的無措,小幅度地搖了搖頭,他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娘,我以後一定會乖的。”

“楚元逸,你不蠢,從小到大,這麼多先生,教你文教你武,你又怎麼可能會蠢呢。”靜樂的語氣毫無起伏,“所以,你怎麼可能聽不懂……”

“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但凡你想逃避什麼,就會裝作聽不懂。”

“但其實,你早知道這件事了吧……”

靜樂的聲音不緊不慢,就如同在閒話家常,在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陡然加重了語調。

楚元逸被驚了一跳,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心跳得很快,幾乎快要從胸腔跳出來。

他不安道,“娘……你在說什麼啊。”

靜樂的嘴角浮起了一抹苦笑。

她默默地注視著楚元逸,這個從小養大的孩子,她最是了解他了,知道他在心虛的時候,會去掐他自己的小拇指,而現在,他的小拇指上留著明顯的指甲印,指腹被掐得通紅。

這還不能證明一切嗎?

楚元逸早就知道他不是自己親生的,卻半個字不提,依然在自己的膝下撒嬌賣癡。

哪怕是到了現在,他竟然還想擺出了一副什麼都沒有聽懂的樣子,來哄她心軟。

他怎麼會是這樣!

若非老天垂憐,她恐怕永遠都不知道,她的半輩子都活在了彆人苦心積慮的算計中,還把一個奸生子當作是手心的寶。

靜樂冰冷地說道:“楚元逸,我自認一向待你不薄,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嗎?”

楚元逸更慌了,像是有一種他無法控製的事情就要發生。

“不是的,娘,你一定是誤會了,我是逸哥兒啊,我是您兒子啊。”

靜樂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怒火,抬起一腳踹在了楚元逸的肩膀上。

楚元逸被她踹翻在地,吃痛地大叫一聲。

從小到大,他受過的最大的痛就沒有背出書來的時候被打了手板,這一腳,讓他又痛又怕,眼睛滿是驚慌。

他覺得自己可能真得要失去什麼了。

楚元逸費力地爬起來,撲上去拉扯著她的裙擺,哭喊道:“娘,娘……我錯了,你原諒我吧。您一向最疼我了,您原諒我好不好。”

楚元逸哭得滿臉是淚。

他不是有意瞞著的,他是不想讓娘傷心才沒有說出來的。

他沒有壞心的。

靜樂踹開了他的手,不帶一絲感情。

楚元逸是她一手帶大的,要說真得沒有感情,實在不可能。就算她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對楚元逸百般疼愛,也想過,要是楚元逸真不知道實情,那就給他一個莊子和一點銀子,遠遠打發了,從此再不相見,不會讓他再留在府裡礙女兒的眼。

然而,楚元辰告訴她,楚元逸極有可能是知情的。

楚元逸明知他不是她生的,卻隱瞞了真相,她不能原諒。

“逸哥兒。”

曹氏心疼地飛撲過來抱住了楚元逸,怨恨而又嫉妒地看著靜樂。

明明自己才是應該嫁給庭哥的人,她等了庭哥這麼多年,一直等到他金榜題名,卻沒能等來她的鳳冠霞披。

要不是因為靜樂仗著是郡主,非要來與她搶,她如今也會是個誥命夫人,豈會見不得人的以守寡的姑奶奶自居。

她的親兒子都讓給靜樂了,靜樂還不知珍惜,活該靜樂生了個賠錢貨!

“逸哥兒。”曹氏摟著他直掉眼淚,“你彆怕,娘在這裡……”

楚元逸眼睛通紅:“你才不是我娘!”

他含淚地看著靜樂,希望能換來她的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