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鎮北王府, 自己的地盤,盛兮顏也沒那麼多顧慮,和程初瑜一塊兒進了內室。
楚元辰還守在一旁, 他向著盛兮顏招了招手道:“你們過來一起聽一下。”
盛兮顏見他的臉色,心裡就“咯噔”了一下。果然, 董太醫說的和良醫幾乎相同:斷掉的脊柱恐怕已經壓迫到了脊髓。
若單純隻是脊柱骨折, 休養,等骨頭長, 還是走跑的, 一旦壓迫脊髓, 必是會癱瘓。
程初瑜心弦因為太醫的這句話,陡然崩裂, 她瞳孔微縮, 大腦一片空白, 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嘴唇發白說不出話來, 內疚和自責幾乎快要把她淹沒。
都是因為她!
是她的錯!
是她害了韓謙之……
盛兮顏捏了捏她冰冷的手掌, 向太醫問道:“隻是有可壓迫脊髓, 是不是?”她強調的是“可”。
董太醫點點頭, 直白地說道:“從脈象上看,是。不過,不完全肯定。”
再經驗老到的大夫也隻從摸骨和脈象來判斷,誰也看不到皮肉以下的骨頭究竟怎麼樣,以董大夫的經驗來說, 十有八九會癱瘓。
這一點,盛大姑娘想必也把得出來。
董太醫他們剛到的時候,看到韓謙之身上的那些銀針, 就知道這施針之人,並不簡單。
盛大姑娘會醫術,而且醫術不凡。
就算她不擅骨科,也夠從脈象上看出,韓校尉督脈阻滯,這是脊髓受損,半身癱瘓之象。
董太醫又補充了一句說道:“不過,具體如何,還需要等韓校尉脊柱的骨頭長後再看。”
“也就是說還有希望。”盛兮顏篤定地說道。
她並不隻是為了安慰程初瑜,而是她自己真得覺得,不直接給韓謙之判了死刑。
她小的時候,曾聽外祖父說過,大夫可以救人,最終病人不,也是要看病人自己的,但凡求生欲強烈,往往會有奇跡出現。
她相信韓謙之可以。
她看向了楚元辰,楚元辰也道:“韓謙之是三進三殺,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區區脊柱之傷,又有何懼。”
他的神情沒有一絲的猶豫,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她的心更定了,心中最後一點彷徨也煙消雲散。
程初瑜抽泣了兩下,止住了眼眶中沒有滑下來的淚水,她終於穩住了心緒,咬了咬下唇 ,說道:“我去看看他。”
她走到榻前,看著暈迷不醒的韓謙之,問了一句:“太醫,他什麼時候醒?”
董太醫就過去與她詳細說了:“韓校尉心脈雖弱,不過,很穩定,他現在昏迷是因為……”
盛兮顏收回目光,拉著楚元辰出去了。
楚元辰剛剛已經聽太醫說過一遍,這會兒也沒有去打擾。
等到從內室出來後,盛兮顏把那個錦盒給了楚元辰,又把自己的一些猜測告訴了他,並說道:“阿辰,我懷疑熏香裡摻了十全膏。”
她說著,又補充了一句說道:“前幾日,我在府裡的小佛堂用的盤香裡,也聞到過類似的氣味。”
楚元辰瞳孔一縮,手上猛地用力,熏香錦盒幾乎快被他捏變形了。
楚元辰忐忑地道:“我去叫太醫來……”
盛兮顏先是被他嚇了一跳,隨即她輕輕揚起了唇。她看得出來他的慌張和不安,那個在戰場之上所向披靡,無所畏懼的楚元辰,因為擔心她,所以害怕了。
她露出一絲笑,心裡暖暖的,仿佛有一陣春風在心尖拂過,那些焦慮和煩燥,也隨之漸漸散開。
“沒事的。”盛兮顏的杏眸中是柔軟的笑意。
她主動拉住了他的手,連忙道:“真的,我沒事。”
她把事情的經過全都說了,一點兒都沒隱瞞,然後道:“興許是見我有了警惕,後麵的盤香都沒有問題。”
這五和膏再可怕,盛兮顏相信隻是一點點的話不會有防礙,不然的話,閩州那裡的商人也不會足足送了三個多月。
從初嘗到有癮再到離不開,是需要有一點時間的。
她素白的小手被他寬厚的掌心所覆蓋,掌心中的薄繭磨著她嬌嫩的手背有些有癢癢的。她說道:“我剛剛給初瑜把過脈了,初瑜的脈象並無異常,在頭暈後暫時也沒彆的不適。”
這也就證明了,十全膏的影響並非他們想象中的那麼大。
“等明天,我再給她把把脈。”
十全膏是他們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一切都隻一步步慢慢來。
她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彆著急,我沒事的。”
他眼簾微垂,濃密的眼睫勾畫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掩飾住了他眼中的驚濤駭浪。
盛兮顏拉著他的手輕輕晃了一下,說道:“太後……”
盛兮顏提到太後,楚元辰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說道:“我跟大哥說過了,一會兒,會有人拿脈案過來。”
像宮裡的皇帝,太後,每三天都會有太醫請平安脈,並且記錄脈案,一些經驗老道的大夫,光是從脈案上,就夠判斷出脈案主人最近的身體情況。
如果從昭王把十全膏給太後算起,太後已經吃了兩個多月,脈案上肯定夠反應出一些變化。
還是阿辰想得周道!
盛兮顏甜甜一笑,哪怕一句話也沒有說,清澈明澄的杏眼裡,也寫滿了信任。
她相信他!
這個認知讓楚元辰心裡酥酥的,抬手環住了她的纖腰,一股清雅如蘭的甜香縈繞在鼻間。
盛兮顏下意識地靠在他身上,這種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是她上輩子奢求不到的。
楚元辰心口湧起了一股暖流,他閉了閉眼睛,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了一下,手掌輕輕撫過她烏黑柔順的長發,聲音略帶沙啞地說道:“錦衣衛已經在查京裡的洋貨鋪子了。今明兩天應該就會有結果。”
近年來海貿盛行,京裡頭的洋貨鋪子不少,不過有錦衣衛出手,鋪子再多,也剖個清楚明白。
“一會兒,我們也去瞧瞧。”
楚元辰親了親她光潔飽滿的額頭,盛兮顏呆了一瞬,耳朵一點點染上了粉色,她感覺到他呼出的溫熱氣息在她的耳垂環繞,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他有些不舍地放開了她盈盈一握的纖腰,又退後了半步。
盛兮顏的耳垂還有些燙,她斜了楚元辰一眼,正要說話,外頭響起了慌亂的腳步聲,紀明揚衝進了堂屋,見楚元辰也在,連忙停下腳步,行禮道:“王爺,楚大姑娘。”
紀明揚本來正在演武場教驕陽和盛琰,一聽說韓謙之出事,就急速趕了回來。
楚元辰把情況跟他說了一遍,並道:“我一會兒去一趟程家,韓謙之這裡你照看著些,需要人就去找我娘要。”
紀明揚難掩眼中的驚恐,整顆心都懸在了半空中。
行武之人當然知道脊柱骨折的嚴重性。
楚元辰微歎道:“韓謙之還沒有醒,等他醒了以後,就把事情都告訴他吧。”
“告訴他?”紀明揚驚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應道,“是。”
韓謙之不是一個柔弱沒有主見的人,與其瞞著,讓他各種猜測,不如全盤托出。
就如在軍中時一樣,王爺從來不會瞞著他們戰事的險況。
越是這樣,他們就越不會退縮。
“末將明白。”紀明揚停頓了一下,遲疑道,“王爺,要不要派人去告知韓家一聲。”
和紀明揚不同,韓謙之並不是北疆人,他是十四歲時去的北疆軍,一直待到二十一歲才隨楚元辰一同京,在北疆待了整整七年,靠著軍功升到校尉。
楚元辰思忖片刻:“不用了。說了也沒用。”
韓謙之是靖衛侯的嫡長子,可惜,靖衛侯的原配在韓謙之三歲時就過世了,從小就由繼母養著,被捧殺的不成樣。
楚元辰七年前曾經回過一次京城,和韓謙之不打不相識,準確的說是韓謙之受了一夥子事者的挑撥來找他打架,他就把他打趴下了。
韓謙之認賭服輸,認了他做大哥,他這個當大哥的在回北疆時,就順帶把他帶了回去,又隨便丟到了軍營裡。
楚元辰隻道:“韓謙之回京這麼久,韓家都沒人來問過一聲,現在更不需要去告訴他們。”
明揚紀應道:“是。”
楚元辰又對盛兮顏說道:“阿顏,你去把程初瑜叫出去,我們去一趟程家。”
他揚唇淡笑,低不可聞的笑聲中帶著一種意味深長。
盛兮顏眼睛一亮,進去找程初瑜了。
程初瑜就站在榻前,無是動作還是神情,都和盛兮顏出去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的差彆。
盛兮顏出去已經有一盞茶了,她就像是足足站了一盞茶。
內室裡,董太醫正指導著藥童搗藥,見盛兮顏進來,就解釋一句並說道:“盛大姑娘,我在給韓校尉製些外敷的膏藥,可以鎮痛,袪淤血,徐太醫回宮一趟,拿些宮中的秘製傷藥過來。”
他的態度恭恭敬敬,現在全京城,誰不知道這位盛大姑娘背後的靠山,哪裡敢得罪。
盛兮顏微微頜首:“煩勞了。”
她走到程初瑜身邊,輕聲道:“初瑜,帶我們去一趟你家。”
程初瑜呆了一瞬,用疑惑的目光望過去,盛兮顏就說道:“阿辰有事找你爹。”
程初瑜應聲道:“。我爹爹今日休沐,應當在家裡。”
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韓謙之一眼,歎道:“那我晚些再來看他,我正還要回去一趟。”
她捅了清平一刀,清平是郡主,一向得寵,必是會去告狀的,長公主肯定會來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