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第140章(1 / 2)

“莫非這就是東廠的待客之道?!”

鄭重明把話說出口, 才發現裡頭除了蕭朔外,另有他人。

楚元辰著紫色錦袍,手裡端著一盅茶, 笑眯眯地看著他, 問候道:“鄭大人好興致, 既然來了, 不如坐下, 大家一起喝一杯。”

“今日這天氣不錯。”楚元辰對著陰沉沉的天色, 睜眼說瞎話,“最適合三五好友,談天說地。”

他說得悠然自得,仿佛是在自己的地界,壓根沒有理會鄭重明這黑的嚇人的臉色。

鄭重明饒是再好的修養,也幾乎快要被氣吐血了。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楚元辰和蕭朔二人之間的棋盤上,但凡懂棋的,一眼就能看出, 這黑白兩子,平分秋色,不分勝負,顯然這局棋下了挺久的,而非故意做戲給自己看。

既便朝中上下心領神會, 兩人已經結盟,他們也鮮少一起出現。

據鄭重明所知,他們最初一塊兒出現是在誠親王的聽左樓……

那之後, 蕭朔認了盛氏為義妹。

仿佛是故意在對外界釋放一種信號,進而模糊了兩人之間的真實關係。

“蕭朔。”鄭重明直呼其名道,“把童兒放了。”

蕭朔淡然道, “進了我東廠誥獄,想要出來,可不容易。”

他鳳眸的眼角挑起,含笑道:“東廠從沒有白白放人的道理。”

“再說了。”蕭朔拈起一枚棋子,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來回撥弄著,“鄭大人,你還沒有資格來告訴本座該怎麼做。”

“蕭朔!”

每一次,當見到蕭朔前,鄭重明都會反複告訴自己要冷靜,千萬不能被他的言語所影響,可是每一次,在麵對他的時候,又總是會輕易被激怒。

啪!

楚元辰手上的黑子落下,在黑白兩方的僵持中撕開了一道口子,旁若無人地說道:“該你了。”

見蕭朔的目光真就轉向了棋盤,鄭重明強忍著氣,讓步了,說道:“你開條件。”

蕭朔慢條斯理地說道,“鄭二姑娘難得來東廠誥獄做客,總得先待得舒坦了再說,免得旁人說我東廠不會待客。”他輕飄飄地又把鄭重明剛剛的話還了回去,又道,“鄭大人若是不放心,也可進去陪她。”

鄭重明臉色越加難堪。

進了東廠誥獄就少有能全身而退的,他做好了被蕭朔痛斬一刀的心理準備,對他而言,無論蕭朔開什麼條件,但凡開口,自己總能抓住他的軟肋,討價還價。

像他現在這樣軟硬都不吃,鄭重明反倒無從下手。

鄭重明沉默了下來。

蕭朔再不理會他,思忖片刻後,一枚白子落下。

緊接著,就是楚元辰的黑子。

黑白兩子在左上角廝殺正歡,雙方落子的速度越來越快,兩人的心神全在棋盤上。

被晾在那裡的鄭重明眼神微沉,他上前一步,抬手就要去掀棋盤,而下一瞬,他的手臂就被一把沒有出鞘的彎刀擋住了。

楚元辰好脾氣地說道:“鄭大人,不要那麼衝動,有什麼事,等我們下完了這局棋再說。”

他停頓了數息,又意味深長地說道:“本王記性不好,若棋盤亂了,棋不下了了,就要煩勞鄭大人多等了。”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鄭重明要是敢掀了棋盤,那就連談都沒得談了。

鄭重明的理智在他們倆的一唱一搭中,一點點消失。

他冷聲道:“蕭朔,你到底想要什麼。”

蕭朔笑而不語,楚元辰反客為主地說道:“鄭大人,您還是回去吧。東廠做事一向公正,待到查清楚,若與令千金無關,自然是會放人的。”

他的下巴朝蕭朔抬了抬,說道:“對吧。”

蕭朔淡淡一笑,似是對他的回應。

他說道:“鄭大人,還記得上一次,也在此地,本座與你說的話嗎?”

鄭重明眉頭皺起。

這種狂妄之言,他當然記得!

蕭朔溫言道:“鄭大人不如就在這兒好生考慮一番,這局棋結束前,是本座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還望鄭大人珍惜。”

鄭重明氣急反笑:“蕭朔……”

蕭朔直接打斷了他,抬也不抬地吩咐道,“烏寧,你出去瞧瞧,那些學子們在做什麼。”

鄭重明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他自然不會真去考慮蕭朔的那些所謂的“條件”,不過,他倒想看看,蕭朔到底哪來的底氣認定他會服軟。

就憑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學子,還能把這大榮朝的天掀翻了不成?

自己不能被蕭朔牽著鼻子走,得好好想想。

烏寧低眉順目地應了,出去後,他招來一個番役低聲問道:“那些學子們走了沒?”

“還沒。”

烏寧點點頭,快步朝大門走去。

學子們依然在東廠門前徘徊,他們麵麵相覷,有些無可事從。

大多數的學子並不認得鄭重明,可無論是從東廠番子們的稱呼,還是他那些肆無忌憚的話語中,都可以猜到他的身份。

尤其是他剛剛瞥他們的那一眼,就像是在看地上的螻蟻,隨時都可以一腳碾死一樣,這讓他們不免想到,這件事後,會不會受到報複。

心中有些忐忑。

蕭督主是說會為他們做主,可是……

為了他們這些不值一文的學子們,去和手握禁軍大權的鄭重明對上,值得嗎?

衛修把他們複雜的情緒儘收眼底,麵帶憂色道:“鄭大人是皇上的心腹,蕭督主雖然總攬朝政,但是,鄭大人有禁軍在手,聽說,向來是不服蕭督主的……”

他一針見血地把他們擔憂直接點到了明處。

池喻跟著說道:“諸位,如今到了這一步,是勝是敗,是生是死,全都在我們自己的手裡。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是,我們再無用,也是對這大榮朝心懷抱負的。我們也能為了這天道清明儘一份力的!”

“哪怕一死也在乎不惜!”

這句話,讓人心潮澎湃。

池喻跟著道:“我們去皇城!”

一呼百應!

他們都明白了,若是畏手畏尾,不能放手一搏,接下來,他們的功名,他們的性命,他們的前程……或許真就難保了。

不能隻靠蕭督主。

一眾人等,浩浩蕩蕩地朝皇城去了。

傅君卿把他們送來後並沒有離開,隻遠遠地看著,見他們要走,他沉吟片刻,說道:“跟上。”

傅君卿不算是蠢人,不然在戰場上也活不到現在。

他明白楚元辰提點他,並且救了他們一家子性命的真正意圖。

無論從哪方麵來說,他已經被綁在了楚元辰這條船上了,這船若翻了,他怕是也難全身而逃,他隻能讓這船彆翻。

他一拉韁繩,帶著手下人尾隨在他們後頭,又一路把他們護到了皇城。

學子們不喊也不鬨,全在皇城的圍牆外頭席地而坐。

守在宮門前的侍衛們見狀,趕緊去稟了統領。

宮中侍衛都屬於上十二衛,直屬於皇帝,侍衛統領認得傅君卿,過來問了他幾句,回去後就跟手下人說道:“隻要他們不闖皇宮就成。”

“這是太/祖允許的。”

大榮朝的太/祖皇帝行武出身,頗為仰慕讀書人,他在位期間,對士林百般優待,不但允許學子們議政,並曾言及,若是學子們對朝政有異議,可聯名上折,也可到皇城前靜坐,後代皇帝都不得驅趕。

不能趕,也生怕他們會聚眾鬨事。侍衛統領就親自站在了宮門前,一步不離。

驕陽也跟著他們一起坐下,順便還問了一句:“要不要讓人去跟娘和大嫂說一聲,我們不回去用晚膳了?”

衛修看了看天色:“不用。我離開一會兒。”

他一走,盛琰和驕陽也跟著一塊兒走,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京城亂,怕他被人打。

衛修啞然,他沉吟著問驕陽道:“你會哭嗎?”

“哭?”驕陽抬了抬下巴,“我最會了。”

在被盛兮顏撿回去前,驕陽小小年紀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怎麼才能少挨打。

她的眼睛用力眨了幾下,紅通通的眼眶裡,滾動起了晶瑩的淚珠,一下子就從驕傲的小太陽,變成了委屈巴巴的小可憐。

盛琰看得目瞪口呆。

“行。”衛修滿意了,“那你們跟我一起去吧。”

驕陽的眼淚能放能收,她一抹眼睛,問道:“去哪兒?”

“國子監,書院,還有陸府。”

國子監和書院他們知道,陸府是?

衛修隨口解釋了一句道:“是陸期的府邸,陸家在士林中頗有名望,陸期本人也是一代大儒……”

衛修帶著他們倆,邊走邊說。

先去了國子監,後去了京城的幾家有名的書院,最後又到了陸府,以衛臨的名義遞上了拜帖。

衛修的養父衛臨亦是大儒,與陸期頗有幾分淵緣。

於是,在短短的一個多時辰內,這件事就在京城的士林中徹底傳開了。

但凡是讀書人,寒窗苦讀,多是為了功名和前程,禁軍賣官在先,又公然對他們這些有功名的學子們喊打喊殺,甚至還放話要奪他們的功名,這如何能忍。

這豈不是表示,以後,入仕得靠銀子,而不是才學?

無論是來京趕考的舉子,還是在京城念書的學生,全都義憤填膺。

整個士林為之震動。

越來越多的學子自發地聚集到了皇城下,從一開始的二十來人,變成了三四百人。

他們也不鬨事,就統統跟著靜坐,無聲抗議,更有人直接研墨,以地為紙,以手為筆,寫起了錦繡文章。

連朝堂都被驚動了。

首輔親自出麵,好言相勸他們離開,學子們卻是言之鑿鑿,一定要討一個公道。

不但如此,大儒陸期聯合京中士林的一些有名望,有才學的先生,一同上了折子,懇請朝上整治禁軍亂象,還大榮盛世清明。

這道折子並沒有用什麼華麗的詞藻,但言辭激烈,痛斥了如今禁軍無能,和賣官之舉,尤其是禁軍長年無功,朝廷卻要耗費大量的銀子養著,不利民生等等。

任何折子按理說,都是會遞到司禮監,由蕭朔看過後再行定奪,可是司禮監稟筆太監卻直接把折子給了林首輔。

林首輔滿頭大汗的看完了折子,心知事態已經相當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