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第140章(2 / 2)

大榮朝有史以來,學子們靜坐抗議一共隻發生過三次,而這一次,規矩最大,已經驚動了士林,若不能趕緊平息,必會出大亂子。

林首輔隻得又一次出麵相勸。

“首輔。”

池喻向著林首輔拱了拱手,正氣凜然道:“學生等寒窗苦讀多年,願將所學報效大榮。大榮若不需要我們,但凡有銀子就可以買官賣官,可任憑他人隨意奪我們功名和性命,我們苦讀又有何用。”

“此事若不能給我們一個公平,學生放棄此次會試!”

池喻話一出,所有人都靜了一靜。

會試三年一次,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極為珍貴,放棄會試,這可不是什麼小事。

池喻同窗好友遲疑了一下,也立刻跟上:“學生也放棄會試。”

學子們正是滿腔熱血之時,更因池喻的這番話,心生悲鳴。

無論是出於真情實感,還是情緒使然,越來越多的聲音彙聚在了一起:

“學生放棄此次會試!”

林首輔頭都大了。

這裡如今幾乎聚集了近八成來京赴考的舉子,若他們真就同時棄考,今科怕會是大榮朝有始以來最慘烈的一科。

讀書人最重書生意氣,為了誌向撞死在皇城前,撞死在金鑾殿上的,曆朝曆代都不少見。

林首輔生怕他們也一時激憤步了後塵,隻得趕緊先安撫了幾句,又說道:“此事,本官已經知道,你們在此稍安勿燥。“千萬彆一時想不開去撞牆,“事涉禁軍,朝廷還當商議過後再給你們答複。”

他又多說了幾句,並吩咐人給這些學子們準備些熱的茶水,免得被凍病了,然後叫上禮部尚書,急匆匆地趕往了東華門。

番役進去通稟後,很快就把把林首輔他們帶了進去。

林首輔還是第一次進東廠,平日裡,蕭朔若有事召見他們,都會在宮中的偏殿。

東廠不像想象中那麼幽深,可林首輔走在裡頭,依然心頭狂跳,每走一步,腳步都有些飄。

林首輔還算鎮定,與他一起來的禮部尚書已經兩腿都在發抖了,腦子裡胡思亂想著,一會兒會不會一句話沒說對,就直接被關去誥獄。

“督主。林首輔和遊大人到了。”

林首輔和禮部尚書先後踏了進去,低頭行禮。

林首輔一抬頭,發現這裡還真有點熱鬨。

不止是鄭重明,連鎮北王也在。

鄭重明冷著臉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表情莫測,而楚元辰正和蕭朔麵對麵坐在一張棋盤前,悠然對局。

其實在來之前,林首輔已經大致打聽過是怎麼回事了,無外乎就是學子們談論近日賣官之事,讓鄭家姑娘聽到,怒斥了一二,惹惱了學子。

見林首輔他們來了,蕭朔問了一句:“可是出了什麼要緊事?”

他的態度還是一貫的溫和,林首輔聽著心頭狂跳,他就不信東廠會不知,不過還是躬身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鄭重明眉頭直皺。

“林首輔,遊大人。請坐。”

對弈已到了最後,楚元辰投子認負,認命地收拾起棋盤。

蕭朔回到了主位上,鳳眸朝底下掃了一遍,說道:“此事本座已經知道,林首輔以為應當如何?”

林首輔看了一眼鄭重明,小心翼翼地說道:“鄭大人,賣官之舉,實在不妥當,不如就此罷休,也當作給學子們一個交代。”

蕭朔雲淡風清地端起茶盅,似乎對他們怎麼談的並不關心。

林首輔所提也不過份,方才鄭重明已經反複思量過了。

這件事,自己不付出些代價,蕭朔怕是不會輕易罷手。

“可以。”鄭重明說道,“此次的所有官職儘數收回,日後禁軍官職不再對外售賣。”

賣官是他和蕭朔對決的反擊,他現在主動收回,就意味,那場對決,他輸了。

他又一次輸給了蕭朔。

而且,還輸得顏麵掃地。

他強自冷靜,挑眉去看蕭朔。

就見蕭朔正用茶蓋撥弄著浮沫,笑而不語。

林首輔其實很想問,賣官所得能不能給他,就是現在好像不太合適,隻得先賠笑道:“督主,您說呢?”

心裡琢磨著該怎麼把這筆銀子拿到手。

那可是一百多萬兩啊,想想就開心。

蕭朔放下了茶盅,漫不經心地瞥了鄭重明一眼,含笑道:“鄭大人似乎不打算答應本座的條件?”

什麼條件?林首輔一頭霧水。

“蕭朔,你不要得寸進尺。”鄭重明氣極反笑,“如今在東廠誥獄的,也不過隻是鄭家的一個閨女,若真要舍,本都督也是可以舍。”

“蕭朔,要真到了這一步,你還有什麼可以拿捏本都督的?”

鄭重明的氣息略微有些紊亂,他言道:“蕭督主,你說是嗎?”

的確。

蕭朔麵不改色,他清楚,鄭重明不可能答應。

相應的,就算鄭重明答應,他也不會罷手。

薛家上下百餘口,湛古城滿城數萬百姓的性命,絕不是鄭重明這一跪一拜能抵銷的。

所謂的條件,不過是一種掩飾。

蕭朔淡淡一笑,笑意不達眼底,鳳眸漆黑如墨,沒有一點溫度。

林首輔心頭狂跳,他幾乎可以想到,在他們到來前,蕭朔和鄭重明之間,已經有過一場談判和對決了。

蕭朔撣了撣衣袖,輕描淡寫地說道:“既如此,這京營總督也該另擇賢能了。”

鄭重明拍案而起。

林首輔真怕他們兩人當場就鬨起來,連忙當和事佬說道:“鄭大人,翼州流匪作亂已久,不如讓禁軍去平亂吧。”

鄭重明眼睛一眯,冷冷地朝他看去。

林首輔隻當不知。

跟蕭朔光是坐在那裡就讓自己兩股戰戰的氣勢比起來,鄭重明這點兒怒意壓根不算什麼。

他繼續說道:“鄭大人,如今士林不滿,除因買官賣官之事,更在於,翼州流匪橫行,百姓多有受難,而禁軍卻對此不聞不問。”

林首輔的心裡也挺不滿的。滿打滿算,這半年來,禁軍隻剿過一次匪,平日裡也就隻會吃乾飯,還要花這麼多銀子養著。

鄭重明沒有說話,隻看向蕭朔。

楚元辰笑眯眯地開口了,說道:“怎麼?平閩州要靠我鎮北王府,剿流匪也要靠我鎮北王府?這倒也不是不成,若是天下姓楚,本王自當義不容辭。”

“這天下,姓楚嗎?”

林首輔的心裡“咯噔”了一下。

有些事他其實多少也能感覺到,隻是不願去細思罷了。

鄭重明終於還是應了:“本都督可以調五萬五軍營用於剿匪。”

楚元辰整理著棋盤,口中說道:“五萬?據本王所知,翼州最大的一股流匪,已經逼近十萬人,還拿下三城,自立為王。鄭大人,你這五萬可拿不出手啊,到時候被人壓著打,彆讓本王回頭還要去救你。”

楚元辰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莫不是禁軍空餉吃著吃著,已經十不存一?才摳摳搜搜的挪了五萬人出來?”

鄭重明的尾指顫了一下。

楚元辰又道:“不如就花點時間,好好核對一下禁軍兵員,看看這軍籍在冊的五十六萬,還剩下多少。也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鄭大人,您說呢。”

明知楚元辰這是在激將,鄭重明卻不得不服軟。

禁軍吃空餉是事實,亂象頻生也是事實。

禁軍是他手中的一把尖刀,而非蕭朔用來拿捏他的軟肋。

他又讓了一步,說道:“那就十萬人。”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蕭朔道:“這樣總可以了吧。”

生怕他們再討價還價,他又補充了一句說道:“十日內開拔。”

鄭重明心知肚明,不過是因為楚元辰要領兵去閩州了,所以,他們才想相應的也弄走一些禁軍。

他挑眉看向蕭朔,似是在問:這樣總行了吧。

蕭朔含笑頜首,又道:”那我們再來說一下京營總督另擇賢能的事。”

鄭重明再度破防,氣得胸口不住起伏,一口氣差點沒回上來。

蕭朔說道:“不然怎麼給士林一個交代呢。”

鄭重明冷聲道:“這不可能。”

蕭朔壓根不理會他,自顧自說道:“三千營和神樞營由禦馬監統轄。”

禦馬監是內廷十二監之一,與兵部及督撫共執兵權。從前的西廠就是由禦馬監掌印太監兼管,蕭朔合並了東西兩廠後,禦馬監如今也在他的手上。

把三千營和神樞營給禦馬監,等同於是交給了蕭朔。

鄭重明麵色陰沉。

蕭朔此舉可謂是穩穩地踩在了他的底線上。

京營總督和五軍營他是不會讓出來的,哪怕舍了鄭心童這個女兒他也不會讓的。

可是三千營和神樞營相比起來,就沒有這麼重要了。

蕭朔從容不迫地噙著茶,似乎對他的決定並不關心。

鄭重明在心裡反複衡量。

這件事,必然是要給士林一個交代的,不然,口誅筆伐之下,自己怕是要聲名狼藉。

誰都不會想要一臭萬年的。

更何況……

鄭重明的眸色越發深沉,他沉默了幾息後,緊咬著牙關說道:“可以……”

蕭朔放下杯盅,撫掌讚了一句:“鄭大人做事痛快,今日本座就會讓禦馬監掌印太監去同鄭大人交接。”

鄭重明麵無表情道:“可以。”

他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把喉中的腥甜壓了回去,說著:“那童兒呢。”

蕭朔絲毫不理會他的黑臉,慢悠悠地說道:“一百萬兩一個。”

“蕭朔!”

鄭重明驚怒地脫口而出。

他剛剛答應了一個又一個條件,讓了一步又一步,難道是白讓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