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第154章(2 / 2)

所有人都被暫且留在了章華殿內,讓他們再多冷靜冷靜,楚元辰先單獨見了禮親王秦鈞,為的是秦氏宗親。

當然,從此以後,秦氏也不再是宗親了。

“秦鈞,”楚元辰也不再稱呼其為禮親王,親王是宗室爵位,顯然已經不合適了,“秦恪的妻妾子女,你負責處理一下。”

秦恪隻有一個獨女,但三宮六院的嬪妃不少,這些人如今全都被鎮北軍趕到了太後的慈寧宮裡,楚元辰的意思就是讓禮親王自行處置。

秦鈞有點懵,他們以為,他們這些前朝宗室,尤其是秦恪的嬪妃,十有八九沒有好下場,但楚元辰好像並沒有趕儘殺絕的意思,而且,居然還派差事給自己?自己是前朝宗令啊,他到底還記不記得啊!

“還有秦氏族人。”楚元辰理所當然地說道,“爵位是沒了,朝廷也不會再花銀子養他們,至於命,就看秦氏族人安不安份了。”

“北燕的耶律氏,但凡安份的,如今也都還活著,至於不安份的那幾個,亂葬崗裡也不缺人。”

楚元辰笑眯眯地問道:“秦鈞,你能管住他們吧。”

秦鈞心頭狂跳,幾乎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耶律氏是北燕的王族,楚元辰同樣也沒有要他們滿門皆亡,所以,秦家人的性命也還是能保得住的吧?

這是一個大麻煩,秦鈞卻不能不接。

他是宗令,就算現在已經沒有大榮朝,他也是秦氏一族的族長,秦氏人多,上上下下加起來都過萬了,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送死。宗室享了這麼多年的福,如今一夜之間什麼也沒有了,怕是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接受,不過,總好過連命都沒了。

秦鈞覺得自己的肩上沉甸甸的。

楚元辰抬手道:“我隻給秦氏族人三次機會。王爺,好自為之。”

秦鈞當然也聽得明白,這三次機會指的絕不是免罪,而是,楚元辰隻能容下秦氏犯三次錯,若再有第四次,那就是滿族跟著遭難。

秦鈞心頭一凜,拱手道:“是。”

楚元辰這軟硬兼施的態度讓秦鈞不敢掉以輕心,他深切的知道,秦氏的生死存亡,如今就扛在了他的肩上。

“對了。”楚元辰又想起了一件事,“你去告訴秦家人一聲,各家各府,家產的七成,交給國庫,就當是秦氏的買命錢。”

秦鈞:“……”

他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聽不明白。

楚元辰問道:“怎麼?是覺得太少了?”

“不,不少!”秦鈞連忙搖頭。

楚元辰說道:“那你去找林首輔,好好跟他說說這件事。”

國庫早被秦恪敗得差不多了,這些日子來,蕭朔雖往國庫裡填了不少,可對這個千瘡百孔的王朝而言,依然杯水車薪。

秦家人當了這麼多年的宗室,滿族上下幾千萬兩應當還是拿得出來的。

秦鈞垂頭喪氣地退了下去,最近林首輔簡直就鑽錢眼裡去了,讓林首輔來負責,秦家怕是得剝下一層皮。

不過,不死已是萬幸了。

等到秦鈞退下去後,周漸離進來了,樂嗬嗬地稟道:“王爺……主子,武安伯把鄭重明帶回來了。”

楚元辰點了點頭,問道:“大哥呢?”

“督主就在前頭呢,是督主讓我來叫您的。”周漸離一臉崇拜地說道,“督主簡直就是神了,主子,下次您再讓督主跟我們幾個打一回吧。”

楚元辰瞥了他一眼,問道:“你確定?”

周漸離頻頻點頭。

經過園子和京城這一役,他對蕭朔簡直崇拜到五體投地。

什麼叫算無遺策?

什麼叫謀事如神?

這就是!

楚元辰爽快地應了:“行!”

周漸離喜形於色,歡快地說道:“主子,末將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說著話,楚元辰就走了出去。

先前楚元辰提了秦鈞出來說話,而蕭朔則留在章華殿內,“陪著”那些文武百官“冷靜”,知道鄭重明已被帶回,才出來等他,讓他們繼續自個兒“冷靜”。

楚元辰嬉皮笑臉的過去,熟練地把手臂往他肩上一搭,說道:“大哥,咱們一塊兒去看看鄭重明。”

鄭重明是他們故意放走的。

為的是禁軍。

若是鄭重明在京城就被拿下,那麼,對於像禮親王這樣的宗室而言,他們還有禁軍可以期待,不會這麼容易臣服。

說到底,如今鎮北軍在京城不過隻有萬餘人,能不打當然最好不打。

所以,楚元辰需要在一夜之間,就定下勝局。

把鄭重明放走,就意味著,“禁軍還在鄭重明”的手上,那些人是親眼目睹了鄭重明在園子裡行徑,這麼一來,對他們而言,依靠禁軍,和把大榮拱手讓給鄭重明也沒有區彆。

而瞞住皇帝的死,也是為讓他們以為皇帝在鄭重明的手上。

他們靠不上禁軍,就隻能臣服。

拿下京城後,還有各州需要平定,這些都需要時間。

所以必須得儘快穩住朝局,不能再生變故。

蕭朔道:“武安伯說,鄭重明不降,他帶走的那些殘黨已經全殲。”

武安伯在家事上是有些糊塗,可在領兵時,還是能做到當機立斷的,不降就殺,絕無二話。

“督主。”

守在誥獄前的東廠番子恭恭敬敬地對著蕭朔躬身行禮。

蕭朔微微頜首,抬步走了進去,楚元辰緊隨其後。

這是楚元辰第一次來誥獄,誥獄中亮堂堂的,兩邊都點著燈,一間間牢房也都乾乾淨淨,沒有什麼異味。

烏寧走在最前頭,手上提著一盞宮燈,仔細地為蕭朔照亮腳下的階梯。

在走下了階梯後,周圍就跟著暗了下來,這裡隻點了一盞燈,似乎是刻意要保持黑暗。

在這一層,如今關著的人不太多,鄭重明就被關在了最裡頭的那間。

鄭重明的頭發披散了開來,狼狽不堪,他的手臂和雙腿上都有傷,星星點點的血漬弄汙了衣裳,還有一股血腥味。

他坐在那著,整個人融進了黑暗裡。

他聽到有腳步聲傳來,稍微動了動,身上的鐵鏈和腳銬相互碰撞著。

他抬起頭,烏寧手上宮燈讓他的眼前明亮了許多,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鐵欄另一邊的蕭朔和楚元辰,眼神變得陰戾。

鄭重明不想認輸,他戰到了最後,他的親兵死傷殆儘,他自己也被武安伯打暈,帶回到了這裡。

一見到這兩人,幾乎是新仇舊恨一下子就湧了上來。他下意識地想要衝過去,鐵鏈拉扯住了手腳,發出一陣沉悶的金屬碰撞聲。

蕭朔的目光平靜依舊,嘴角含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淡淡地問候道:“鄭大人。”

“薛曜!”

“楚元辰!”

鄭重明死死地盯著蕭朔,似是一條毒蛇,巴不得用毒牙死死咬他一口。

對比楚元辰,鄭重明更恨的人顯然是蕭朔。

他一次又一次的折在蕭朔的手裡,一次又一次的被蕭朔算計。

蕭朔簡直就是他的克星。

鄭重明忍不住又一次想到了蕭朔用身世之事把他騙離出京。

蕭朔那個時候也就剛剛起勢,他的膽子怎麼就這麼大,連他自己的身世都敢拿來利用!

這個人太狠了。對彆人狠,對他自己更狠。

東廠藩子搬來了兩張椅子讓他們坐下,又默默地退了下去,由始至終,對鄭重明的那句“薛曜”置若罔聞。

他們所忠誠的不是一個名字,而是人。

烏寧留在一旁伺候,他把手上的宮燈放到燈架上,燭光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幾下,映著蕭朔的身影也有些忽明忽暗。

“哈哈……哈哈哈哈!”

鄭重明突然狂笑了起來,笑聲中不是喜悅,而是極儘的悲憤和自哀,更多的又是嘲諷。

伴隨著他的笑聲,披散在肩頭的淩亂發絲飛揚了開來,幾乎遮住了麵。

“想當年,嶺南王是何等英雄人物,若是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成了你這副樣子,他會怎麼想?!”

“他怕是要抬不起頭來,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了。”

“薛曜啊薛曜,你藏頭露尾的活到今天又能怎麼樣,這輩子你還敢告訴彆人,說你姓薛?”

“我輸了,你也沒贏。”

鄭重明微揚起頭來,死死地盯著蕭朔。

楚元辰的身上迸射出了一股濃重的噬殺之氣。

而蕭朔就連嘴角揚起的弧度都沒有半分變化,依然是這麼從容和優雅,淡然若風。

“不。我贏了。”

“從火海裡爬出來的那一刻起,我就贏了。”

蕭朔的臉色平靜如舊。

自始至終,對他自己所做的任何選擇,蕭朔從來沒有後悔過。

他的人生不允許後悔,無論是從前,現在,還是將來。

他做了,那就是他的決定,他的人生。

蕭朔眸光平靜,鳳眼中流露出來的,是堅定。

“鄭大人。”楚元辰嗤笑道,“你與其愁彆人,不多愁愁你們鄭家。鄭家滿門就要來這裡陪你了,到時候,便是滿門儘亡,無人收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