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VIP】(1 / 2)

琉璃階上 尤四姐 9154 字 12天前

金娘娘被罵得狗血淋頭,其實她何嘗不知道從太後這裡得不著好處,否則上回也不會繞開太後,特地討好宜安太妃。

這不是窮途末路了嗎,算來算去,能駁皇上麵子的隻有她。她不是一向致力於和皇帝唱反調嗎,金娘娘以為能利用一下她的反骨,沒準兒她爹能掙出一條命來。結果這回又踢到了鐵板,路又走絕了。如今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舉目四顧無所依傍,除了哭,什麼轍都想不出來。

太後蹙眉,攆她像攆瘟神,“我的鹹福宮容不下你這尊大佛,趕緊走。”

金娘娘亂了方寸,沒了力氣,站在那裡挪不動步子。

太後跟前的楚嬤嬤見她一味發呆,幫著如約把人攙了出來,也不勸阻金娘娘,隻管吩咐如約:“娘娘眼下沒有主張,你們近身伺候的得好好開解著點兒。太後如今不問外頭的事,就不要再來叨擾了,快回去吧。”

如約忙說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金娘娘帶回永壽宮。

回去的路上,金娘娘淒慘地對她說:“我這會兒是人嫌狗不待見,白活了這一回啊。”

如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半晌才道:“伴君如伴虎,娘娘既然進了宮,料想早就有準備。”

金娘娘說:“我準備什麼呀,我準備皇上一輩子獨寵我一個人,我準備我爹一輩子在首輔的任上,等老得不能為朝廷儘力了,再風光無限頤養天年。我想的都是好事兒,可惜一樣都沒成真。”

如約尷尬地望望她,沒有未雨綢繆的心,難怪走了窄路就承受不住。帝王之愛,幾時也不能真拿他當回事,尤其還牽扯著外朝。父親兄弟有用的時候,宮裡人確實沾光,但誰又能一輩子不出錯,不被皇帝丟棄清算。金娘娘的錯處就在於太過樂觀、太過天真,平時也沒想著為自己鋪路,遇見了禍事沒頭蒼蠅似的亂撞,才落得一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下場。

總之金閣老下獄的事兒,金娘娘以自己的方式忙亂了一通,半點沒見成效。

隔了兩天,宮門上有人進來傳話,說金夫人進來求見娘娘。金娘娘原本因為自己的無能,特彆害怕見到家裡人,也不敢打發人回去問情況。這會兒她母親找進宮來,她不能再回避了,隻好發話給底下人,讓把金夫人帶進永壽宮。

大鄴算是有這宗好處,金閣老壞了事, 沒有定罪發落之前,金夫人的誥命不褫奪,她還有餘地進宮來見見女兒。

金閣老夫婦其實都是精明的人,生出個糊塗的金娘娘純屬意外,因此金夫人進來,見到哭哭啼啼的金娘娘,倒也沒怎麼責怪她,反過來勸她,“收住眼淚,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沉穩,彆讓外人看笑話,畢竟你還要在這紫禁城裡活下去。”

金娘娘聽了,低頭掖掖眼皮,平複一下心情方問:“我爹怎麼樣了?想法子見到人了嗎?”

金夫人的眼裡,凝結著化不開的濃霜,“使了銀子,好不容易人托人,才勉強見上一麵。”話說半截沉默下來,麵皮忽然止不住地抖動,胸膛也劇烈地起伏,顫聲道,“給關進了北鎮撫司的大獄,能有什麼好處,送進去的衣裳一件都沒穿上,說是兩天沒吃上一口熱飯,披散著頭發赤著腳,身上還有用刑的痕跡,見了我,隻管苦笑。”

金娘娘聽了這描述,又驚又氣,高聲道:“為什麼這麼對他?他是當朝首輔,門生遍布朝野,他為皇上立下過汗馬功勞……沒有定罪,錦衣衛就敢對他動手?”

金夫人緩緩搖頭,“昭獄那地方,哪個和你講道理?我們想了好些辦法,指著能結交上頭管事的人,可任你怎麼疏通,真真滴水不漏。”說著朝邊上侍立的人瞧了一眼,對金娘娘道,“你先屏退了左右,我有話和你細說。”

金娘娘聞言忙說好,抬手擺了擺,把跟前的人支出了偏殿。

四下無人,連廊子上站班的都退到南邊倒座房去了,隔牆無耳,就能敞開說話了。

金娘娘靠在炕桌上,探前身子追問:“娘有什麼話要交代?”

金夫人朝窗外望了眼,這才壓聲道:“北鎮撫司是餘崖岸統管,你大哥哥為了攀交他,花了兩萬兩銀子。好不容易下了帖子,盼著能說上兩句話,結果左等右等,人都沒來。到了第二天,才打發個錦衣衛來發話,說破例能讓我進去見一見。我趕緊收拾了東西,跟著那個錦衣衛進了昭獄,一下子看見你爹那模樣,我的心都要碎了。可有什麼辦法,能走的門道我們都走了一遍,這回是萬歲爺讓嚴查,那些往日結交的人,連麵都不敢露,更彆說幫著想轍了。倒是從昭獄出來,我見著了餘指揮,到底收了銀子,說話軟乎了些,雖還是公事公辦的意思,不過話裡又透露出轉機,說南鎮撫司那頭可以幫著往下壓一壓。”

金娘娘喜出望外, “對對對,北鎮撫司掌昭獄,南鎮撫司掌刑名。反正都在他手底下,隻要他發話,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金夫人說可不是,“咱們眼下沒人相幫,平時就算再瞧不上他,到了這種時候,也隻好低聲下氣地巴結人家。不過吃錦衣衛這碗飯的人,沒有一個真好心,趁人之危是他們的拿手戲。這餘崖岸和我提起一個人,說是你宮裡的……”

“魏如約?”金娘娘想都不用想,脫口而出。

金夫人說對,“就是這個名字。說這宮女和他投緣,苦於沒有機會讓她出宮。你瞧,這話裡的意思不是明擺著嗎,要朝你討要這個人。”

金娘娘暴跳如雷,“這個不要臉的,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魏如約是個老實孩子,就和他見過幾回罷了。我雖愛調侃她,但我知道她和餘崖岸沒什麼牽扯。真要和這樣的人物不清不楚,她還能死心塌地在我宮裡伺候嗎,早就想轍謀前程去了。”

金夫人聽罷,歎了口氣,“想必是那姓餘的眼熱,存心想霸占。我知道你得一個可心的丫頭不容易,但人家既這麼說了,就忍痛割愛,把人舍出去吧。”

金娘娘頓時兩難,想起自己先前為了討好皇帝,坑害過如約一回,這回又要故技重施,實在覺得沒臉。

欲哭無淚,更為自己悲哀,“我好好的一個人,如今竟做起牽頭來了,還活個什麼勁兒!”

金夫人一味開解她,“人在矮簷下,不低頭,難道直撅撅撞個頭破血流?你爹的性命在人家手裡攥著,這會兒容不得你猶豫。說得難聽些,就算你爹這回注定栽在裡頭,少受些罪也是好的。”

昭獄的那些酷刑,沒見識過,聽總聽過。什麼灌鉛炮烙、剝皮抽筋,哪一樣是人能受得住的?

金娘娘一想起父親要經受這些,雖覺得對不起如約,卻也顧不上許多了。想了想對母親道:“餘崖岸這樣的人,說話未必靠得住,要是肉包子打狗,得了好處又不辦事,那咱們豈不是虧了?”

金夫人晦澀地看了她一眼,“究竟你爹在裡頭怎麼樣,我們也顧全不及。總是圖個心安吧,先把魏姑娘扣著,隻要餘崖岸當真替我們辦事,答應他的,必少不了他。”

金娘娘點了點頭,愁著眉道:“我就是覺得,拿身邊的人去填那個窟窿,實在愧對人家。餘崖岸又不是什麼好人,萬一如約在他手裡不得超生,那我豈不是作了大孽嗎。”

金夫人道:“這些後話就彆去想了,先保得你爹要緊。宮裡的宮女都不是什麼好出身,餘崖岸好歹是個三品的大員,跟了他也不算虧。你要是心不安,回頭多賞些金銀讓她傍身就是了。”

金娘娘無可奈何,“也隻能這樣了。回頭我找她商量商量……”

所以說老倭瓜也有串秧的時候,這孩子心性太純直,這點真和金家人不一樣。早前她父親要送人進宮,原本定的不是她,就怕她不會耍心眼子,在宮裡活不下去。後來她又哭又鬨,說瞧上了皇帝這個人,她爹架不住她軟磨硬泡,到底還是遂了她的心願。

如今五年過去了,本以為她能有點長進,現在看來還是不成事。皇帝麵前沒能保得他父親平安,連打算行賄,都預備先和賄金商談商談。

金夫人壓下了她的念頭,“快彆琢磨這個,要是她和餘崖岸兩情相悅,你這叫成人之美。但要是由頭至尾都是餘崖岸一廂情願,你這就是坑人,禍害人家一輩子,懂不懂?她要是早知道了,心裡不願意,在宮裡尋死覓活的,你打算怎麼料理?回頭再鬨到萬歲爺跟前,知道你正四下活動拉攏餘崖岸,到時候怪罪下來,餘崖岸必定恨透了你,那你爹還有命活嗎,非得被他們活活折騰死不可。”

金娘娘怔住了,被她母親這麼一分析,終於轉過彎來,點頭不迭說是,“我糊塗了,竟沒想得這麼深。”

有時候做虧心事,還是得自己學著開解自己。雖說她先前使過同樣的手段,把如約送到了皇帝床上,但那時自己是奔著雙贏的局麵去的,不算害她。誰知那天鬨得不歡而散,萬歲爺壓根兒沒碰她,可見自己這一向都會錯意了,萬歲爺對她沒那個意思。

照著這個形勢,她想在宮裡出頭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不如把她轉贈餘崖岸,自己做了個順水人情,如約的後半輩子稍許也能風光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