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VIP】(1 / 2)

琉璃階上 尤四姐 9087 字 12天前

對新婚的妻子有忌憚,知道她很危險,但仍覺得饒有興趣。果真錦衣衛乾的時候長了,百毒不侵。

他母親對他能夠重新娶親,可說是謝天謝地。新皇登基五年,五年來不知催促他多少回,是時候成個家,傳宗接代了。他嘴裡隻管虛應,家裡安排的相親,一次都沒露過麵。

他不現身,就表示對這門親事不滿意,哪個人家敢把女兒嫁給他。他母親為此常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皇帝膀臂、禦前紅人兒、大鄴新貴……又怎麼樣,還不是個娶不著媳婦的光棍漢!

他臉皮厚,挨得住罵,不讓吃飯就在廊子上啃饅頭,時候長了,他母親也就放棄了。

滿以為他要鰥一輩子,沒想到宮裡忽然傳出消息,金娘娘把身邊的大宮女指給了他,著實讓餘老夫人高興了好一陣子。但轉念想想,錦衣衛不是正徹查金瑤袀嗎,金娘娘這麼乾,明打明地在套近乎。

他母親兩難,“這親要是娶了,不會給自己招不自在吧?”

確實會招不自在,但問題不大。他就和他母親扯謊,“我和這宮女早就有來往,人家還送了扇袋給我,繡上了我的名字。”

這下他母親放心了,因婚期近在眼前,手忙腳亂地一通張羅,把他以前住的院子重新修葺了一遍。

兒子是個粗人,沒有眼光,餘老夫人按著自己的想頭裝點了他們的婚房,收拾得明媚敞亮,還帶著那麼點詩情畫意。唯恐兒子胡亂指點江山,一直沒讓他掌眼,直到今晚要接親了,才打開門,讓他進去參觀。

“這是小姑娘的屋子嗎?”他站在門前左右打量,抬手撩了撩柔軟垂委的輕紗,“還弄這些玩意兒,不怕鉤了我的刀?”

餘老夫人白眼亂翻,“你進內寢,帶著刀乾什麼,不會擱在外頭嗎?娶了親,這就是人家的屋子,你當是你的屋子,弄得臭氣熏天?你得收拾乾淨自己,人家不嫌棄你,才能讓你上繡床,懂不懂!”

他無話可說,嫌棄地隨手一甩,把輕紗甩起來老高。

繞過屏風轉到床前打量,繡著鴛鴦的大紅鋪蓋,又俗氣又喜慶。他盯著光滑的緞麵看了良久,腦子裡蹦出“被翻紅浪”四個字來,頓時覺得訕訕,忙重正臉色,轉身往外去了。

餘老夫人在後麵喊:“你乾什麼去?過會兒就要接人了!”他娘比他還急,距離接人至少得有四個時辰,他撂下一句“還有些公務要處置”,人已經走遠了。

餘老夫人看著他的背影,待要責怪也來不及了,轉頭吩咐身邊的嬤嬤:“打發人上椿樹胡同瞧瞧去,魏家準備得怎麼樣了。要是那頭慢待,趁著還有時候,咱們自己補全了,彆叫人看笑話。”

辦事的嬤嬤領了命,這就出門直奔官菜園。到了魏家,倒也算大操大辦,賓客滿堂。

也是,魏家是做生意的,能和錦衣衛指揮使結親,那是多大的臉麵。將來有了後台,還愁買賣不好做嗎,因此這場昏禮是魏家人往後橫行四九城生意場的活招牌,非得把所有親朋好友都邀來,讓大夥兒見證見證。

前院兒裡,魏家家主和人侃侃而談,眉飛色舞。這回可不稱呼餘大人了,一口一個“我們姑爺”,彆提多親熱。

辦事嬤嬤讓人引領著,進了後麵新娘子的閨房,進門就見一個穿著喜服的姑娘坐在妝台前,好清秀的側影,好纖巧的身形。聽人通稟,說餘府上派人來了,這才轉頭望了一眼。

天爺,美麗的容色瞬間照耀了嬤嬤的眼,她“哎喲”了聲,讚不絕口,“我們大人有福,少夫人這樣貌,怕是比宮裡的娘娘還好看。”

如約淡然笑了笑,“這位嬤嬤怎麼稱呼?”

辦事嬤嬤說:“奴婢夫家姓塗,您就叫我塗婆子吧!我奉了老夫人的令兒,來瞧瞧少夫人這裡籌備得怎麼樣了。”邊說邊回頭觀望,小聲問,“少夫人有沒有什麼為難之處,不便讓魏家過問的?要是有,交給咱們承辦就是了,不必麻煩人家。我們老夫人啊,出了名的疼愛兒媳婦,少夫人過了門子,一準兒能和她貼著心。所以這會兒有什麼不稱意的,大可吩咐奴婢,不必兜在心裡頭,和自己過不去。”

如約覺得有些意外,餘崖岸這樣的人,怎麼會有這麼體諒人的母親。知道魏家不會太周全,自發地把魏家撇成了“人家”,媳婦還沒過門,就打發人來照看。

隻是這種好意,自己不能接著,便道:“多謝老夫人顧念,我這裡什麼都不缺,也沒有什麼為難,勞煩嬤嬤跑了這一趟。”

塗嬤嬤笑著說:“這有什麼勞煩的,我們這些人,不就是給主子跑腿辦事的嗎。”一麵說著,一麵接過了丫頭送來的甜棗兒湯,自己呈遞到新娘子手上。

含著笑,打量又打量,照著她的眼光,這位續弦夫人可比先頭夫人好看多了。雖是商戶出身,卻透出一股大家小姐的風範,真真兒歹竹出了好筍,這麼個姑娘,不該是魏家門子裡出來的。

新娘子被人像看猴兒一樣看,已經沒什麼稀奇了。如約低頭抿著甜湯,甜不進心裡去。

她也想過自己的父母要是還在,家還在,會是怎樣一副場景。餘崖岸這樣的人,必是入不了她父親的眼,許家世代簪纓,餘家雖也不差,但文官有風骨,瞧不上那起奉命乾缺德事的鷹犬。可現在世事不由人了,兜兜轉轉走到這一步,就算心裡明白是衝著報仇去的,但正經辦一場昏禮,接親拜堂一樣不少,細想起來就覺得窩囊。

塗嬤嬤後來就不走了,索性在閨房外頭支應著,以防魏家人不周全。

魏老夫人來的時候,看見一張陌生的麵孔在門外當戳腳子,並未過問。進門審視如約,也還是帶著挑剔的眼光,“大喜的日子,胭脂怎麼擦得這麼淡,看上去一副寡相,多不吉利!” 魏老夫人指摘著,朝一旁的婢女使眼色,“再上一層。”

如約伸出手,“啪”地一聲關上了胭脂盒的蓋子,“我又不是登台唱戲,擦成那個模樣,讓人看著不尊重。”

她就是來造反的,魏老夫人早看出來了,怨怪自小把她送去了金陵,回來就找不痛快,怎麼忤逆怎麼來。

順順氣,今兒不宜發作,魏老夫人轉開臉,長出了一口氣。

“我也不是要管你,你到底是我們魏家的女兒,我這做祖母的,照例要吩咐你幾句。到了夫家,敬重長輩,侍奉好丈夫,是你為人妻的本分。我也不指著你報答養育之恩,彆在人家府上丟人,給家裡招黑,就是我們全家的福報了。”

門外的塗嬤嬤才聽了幾句,就看出這祖母黑心肝,在欺負她家將要過門的少夫人。

戰鬥的雄心一下被點燃了,塗嬤嬤掖著手絹邁進了門檻,陰陽怪氣地笑著,“哎呀,常聽說姑娘自小被人扔在外埠養大,不得家裡寵愛,我還當人胡說呢,今兒一見,原來名不虛傳。老太太,大喜的日子您說新娘子寡相,滿嘴晦氣話,這不是在咒人麼。您也活了一把年紀了,說話留幾分,是您做長輩的體麵。我料著老太太不是成心的,這話就不往我們老夫人和指揮使跟前傳了,畢竟剛結的親家,還是以和為貴。我們指揮使的脾氣,滿四九城都知道,護起短來可不管您是不是長輩,大馬金刀殺到您家,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那也稀鬆平常。”

魏老夫人直瞪眼,原以為這生麵孔是外麵請來承辦婚儀的,沒想到竟是餘家派來的。

想發作,得罪不起,氣得轉過身去,咬著槽牙嘀咕:“這是哪家的規矩,這麼著急忙慌地,就往人家後院裡鑽。”

塗嬤嬤一笑,“不鑽,哪兒能聽見老太太這番不遵常理的話呀。我呀,是來著了,要不然還不知道我們少夫人在娘家,多不受祖母的待見呢。”

魏老夫人惱火倒氣,把臉漲得紅如豬肝。這屋子是待不下去了,甩了甩袖子,匆匆走出了小院。

塗嬤嬤冷哼,“誠是沒見過這樣當祖母的,什麼人呐!”

指派給了如約做陪房的閃嬤嬤訕笑,“我們家老太太就是這樣,嘴上不饒人,沒什麼好聽話,年輕時候也不是這個脾氣呀。”

塗嬤嬤道:“上了年紀,有了道行,想是要成仙了。不過早前也是個殺伐決斷的性子,否則也不能把剛落草的孫女兒,一氣兒扔得那麼老遠。”

閃嬤嬤連連點頭,心下豔羨,果真餘家來的人就是有底氣,一個仆婦就敢當麵叫板魏老夫人。

後來塗嬤嬤就像個門神,愈發昂首挺胸地站班兒,對新娘子說:“少夫人放心,不願意見的魏家人,一應擋在外頭。再忍一小會兒,說話大人就來接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