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VIP】(2 / 2)

琉璃階上 尤四姐 9087 字 14天前

如約點了點頭,起身上內寢,把事先預備好的妝刀掖在腰間。外麵大袖罩衫蓋下來,把一切掩在了底下。

眼看太陽漸漸偏過去,掛在了西邊的院牆上,她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越來越急,袖下的雙手不由自主緊握起來。

外麵傳進一陣陣聲浪,咋咋呼呼叫喊著,新郎官來接親了。她還沒準備好,一方蓋頭就蓋上來,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然後攙扶的,燃香開路的,都在左右按班侍立,隻等新姑爺進來請人。

因不是頭婚娶原配夫人,少了好些繁瑣的流程。如約低垂著眼,看見一雙描金的皂靴走到麵前,往她手裡塞進紅綢的一端,不由分說就把她牽引出了院子。

外麵鬨哄哄,又說又笑,觀禮的人不少。她其實有些擔心,怕萬一被誰認出來,那就麻煩了。好在蓋頭蓋住了臉,讓她能夠放心地穿越這段路程。猩紅的氈子一直鋪到大門外,儘頭停著八抬大轎,喜娘攙扶她轉身,朝著門內方向行禮,這就算辭彆了父母,正式踏上出嫁的路了。

耳邊也有抽泣聲,仿佛魏家人有多舍不得這個女兒似的。花轎的抬杆壓下來,她毫不留戀地坐進轎子裡。外麵響起炮仗的劈啪聲,還有吹吹打打的連天喜樂,伴著轎夫有節奏的顛騰,一路往餘府去了。

如約抬手,掀起轎門上的垂簾,審視前麵騎在馬上的人。娶親的日子,穿著大紅的圓領袍,頭上戴著烏紗翼善冠,那柄從不離身的長刀,今天倒沒彆在腰上。

她輕舒一口氣,撫了撫妝刀,帶著赴死的心。這幾天她仔細思量過,離開了大內,她到底還能不能刺殺皇帝,結果是不能夠了。既然如此,目標就轉向餘崖岸,大不了同歸於儘。她儘了全部的力,也有臉下去見親人了。

重新蓋上蓋頭,花轎把她從一個鬨哄哄的地方,抬到了另一個鬨哄哄的地方。

餘家有高大的門楣,即便是門檻,也比魏家要闊大很多。邁火盆、邁馬鞍,雙手捧著寶瓶,跨進了餘府的大門。餘崖岸的賓客,都是官場的同僚,相較於魏家市井裡的親友,談吐做派自然要文雅許多。

這些賓客裡有大內派來的人,如約清楚聽到章回的聲音,隔著蓋頭向她道賀,“夫人大喜了。宮裡的娘娘讓我帶話給夫人,祝願夫人和指揮使琴瑟和鳴,早生貴子。萬歲爺也賞了恩典,封夫人為三品淑人,敕命文書和鳳冠霞帔我都帶來了,隻等夫人領旨謝恩了。”

既是要敕封,堂上自然擺好香案,燃起了線香。餘崖岸站到她身側,和她一同下跪領旨,章回抑揚頓挫地誦讀著,說她柔順表質,能勤婦道,把一卷抹金軸的誥命文書交到了她手上。

托著漆盤的小太監,將雲霞孔雀紋的霞帔和花樹冠送到蓋頭下方讓她過目,她托著卷軸向上舉了舉,“臣婦謝皇上恩典,謝貴嬪娘娘垂詢,感念章總管勞苦。”

章回堆著大大的笑,親手把人攙了起來,“夫人客氣。該宣的旨意,咱家已經宣完了,接下來就請餘大人和夫人拜天地吧,彆耽誤了好時辰。”

心裡雖不情願,但不會因此影響昏禮的進程。她如常和對麵的人交拜, 給長輩請安,敬告天地神明,大禮完結後,又被人簇擁著送進了婚房。

等著一睹新娘子真容的人很多,她能聽見周圍的笑語,看見層疊的裙裾,應該都是餘家的親友女眷。

一杆秤挑起了紅蓋頭,她看見餘崖岸的眼裡閃過一絲微光,退後一步直起身,向讚不絕口的眾人拱手,“多謝多謝,多謝諸位替我們夫婦暖房。外麵已經備好了喜宴,請諸位移步入席,元直過會兒再來敬酒,酬謝貴客們蒞臨。”

左右的仆婦上前引領,眾人識趣地退了出去,婚房裡才終於安靜下來。接著唱禮的十全婦人引領他們飲合巹酒、結發。如約看著自己的頭發和餘崖岸的放在一起,用紅繩束好,裝進匣子裡,莫名感到一陣惡心。忙調開視線平了平心緒,才沒有失態吐出來。

餘崖岸還是冰冷的語調,“累了就先睡。”說完轉身出了婚房。

魏家跟來的婢女,幾時也沒見過這麼厲害的人物,在新姑爺麵前大氣兒不敢喘。等人走了才鬆懈下來,歡天喜地地說:“大姑娘,您是誥命夫人啦,正三品的淑人呐。”

照理來說,誥命夫人鮮少有新婚即冊封的,尤其續弦夫人,熬上三五年的大有人在。這回昏禮當天誥敕就到了,看來慕容存籠絡臣子大方得很,餘崖岸掙足了臉麵,往後必定更加儘力為他賣命,自己想鑽空子,是難上加難了。

“奴婢們伺候大姑娘更衣吧。”穀兒架著寢衣,站在一旁說。

這丫頭長得結實,皮膚是小麥色的,據說賣身為奴前家裡鬨饑荒,她娘盼她能吃上飽飯,給她改了這個名字。後來願望沒落空,穀兒越吃越精壯,彆人吃一碗飯長一兩肉,她能長二兩。如初和如一嫌她蠢相,都不要她,就把她扔到了如約房裡。

還有一個叫小秋的,小小的個頭,黃毛,一看就是長個子的時候短了吃喝,沒長齊全。她捧著一隻盆兒,顫巍巍呈到如約麵前,“大姑娘,擦洗擦洗吧。”

閃嬤嬤伸手來絞帕子,送到如約手上,“姑娘收拾爽利了,身上也輕鬆些。”

如約看了看這幫倒黴鬼,心裡替她們惆悵,跟在她身邊算是完了。這會兒也沒法子替她們安排,能不能活命,看她們的造化吧。

她如常擦了牙,洗了臉,這才吩咐她們:“衣裳我自己換,你們出去認認地方,看回頭住在哪裡,院兒裡有沒有設小廚房。”

三個人說是,高高興興探訪朝廷大員的官邸去了。

如約一個人坐在洞房裡,掏出妝刀壓在枕頭底下,細想了想不放心,又重新揣回了身上。

屋裡的紫檀圓桌上,擺放著糕點和果子,她自己沏了杯茶,又吃了兩塊如意餅。吃飽喝足後四下走動鬆鬆筋骨,醞釀起滿腹的殺心,隻等餘崖岸回來。

可是這一等,等了好久,想必廠衛那些人不肯輕易放過他,趁著機會灌他喝酒吧!她心裡隱隱生出一點希望,要是他喝多了,喝醉了,是不是下手就更容易了?

朝門上張望,可惜院裡燈火杳杳,窺不見前院的動靜。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終於聽見外麵有腳步聲傳來,是專事侍奉後院的嬤嬤,匆匆趕到檻外回稟:“前頭的宴席完了,大人說話兒就回來,夫人預備預備吧。”

如約應了聲“好”,調動起全身的戒備,人在床沿上坐著,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廊上。

不出所料,餘崖岸腳下拌著蒜,是被人架進來的。小廝直接把人送上床,朝新夫人拱了拱手,“幾位千戶吵鬨得厲害,一味灌咱們大人,大人不留神,喝高了。”

如約頷首,“你們下去吧。”

兩個小廝立刻退出去,十分體人意地關上了門。

她挪動步子,把門插好,這才回到床前打量他。那麼老大的個頭,四仰八叉躺在枕席間,酒醉的人應該麵酣耳熱才對,可他卻臉色煞白,白得不見血色。

她以前曾聽哥哥們說過,說喝多了上臉沒什麼,那是小事兒,睡過一覺就好了。反倒是臉色發白的才要緊,酒氣發散不了,憋在身子裡,鬨得不好要出人命。

她遠遠觀望,拿腳踢了他兩下,“餘大人?餘大人?”

他一動也不動,彆不是真的喝壞了吧,要真這樣,那可是爹娘保佑了。

於是放輕手腳挨過去,挨在邊上,一瞬不瞬地緊盯他,準備一刀結果他的性命。

誰知沒等她摸向腰間,愕然發現脖子被那鐵鉗似的臂膀勒住了。他不懂什麼憐香惜玉,狠狠往下一拽,她支撐不住,一頭栽進了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