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VIP】(1 / 2)

琉璃階上 尤四姐 8224 字 12天前

湘王妃嚇得舌根兒發麻,哪兒還有什麼心思吃點心。

有個詞兒叫唇亡齒寒, 慶王和湘王雖不是一母同胞,但卻是一個爹生的。不單如此,兩者之間還有個最大的共同點,都在藩地就藩,都曾手握過重兵。後來晉王篡了太子的位,打壓得他們這些人連頭都不敢抬,明明彼此是兄弟,弄到後來都成了孫子。兵權被繳了,各藩地還設置了管控的衙門,用以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不單如此,連藩王們的長子都被迫送進京城,由新帝欽點的老師教授學問。

藩王們敢怒不敢言,放下兵權後,著力在家生兒子,以彌補世子被扣押的遺憾。當然,也有生不出兒子,沒在京城抵押世子的,那就是唯一的勇士慶王。他腦袋後頭有反骨,大多時候不信邪,以至於連先帝爺下葬都敢不露麵。

當今萬歲爺,那是什麼人啊,談笑著就能把你碾成齏粉。這回派遣錦衣衛指揮使過陝西,還能落著好?說話兒把你四肢綁起來,生豬一般抬進京城來。進了錦衣衛昭獄,不用上頭示下,就等著梳洗、炮烙、掏下水吧。

那麼一個慶王倒下去,周邊諸如湘王、彰王、兗王等,又會是什麼樣的下場?早晚削藩的禍事會落到自己頭上,到時候皇帝再把他們收進十王府,像圈養牲口一樣圈禁起來。先帝的血脈,成了臭水溝裡的泔水,連東廠的太監都能在他們頭上拉屎……這樣的日子,真是不敢設想。

湘王妃三魂七魄飄在頭頂上,雖然他那丈夫如今身邊有了寵愛的姬妾,但不妨礙她仍是湘王的正頭嫡妻,他們還是一家子。自己心裡推斷著,推得五內俱焚,口乾舌燥。

茫茫然端起杯盞喝了一口,半晌才說:“這茶……涼了。”

如約看她臉色發白,自然明白她在憂慮什麼。麵上佯作不察,笑著說:“王妃怎麼了,原本喝的就是涼茶呀。我才剛往裡頭添了白桃……您是不是身體不適?要是病了,可千萬彆隱瞞,隨扈有太醫,趕緊請來瞧瞧吧。”

湘王妃這才回神,擺了擺手道:“我那兒是病了,是給嚇的。”

如約溫吞地笑了笑,“好好的,怎麼嚇著了?”

湘王妃慘然掖了掖額頭的冷汗,“就是聽說餘大人要上陝西去,替慶王擔心呢。他這人也是狂悖,先帝入地宮這麼大的事兒,說不來就不來,要是換了我,我爬也得爬進京。還有他那個王妃,怎麼當的家,夫婦兩個一齊窩在封地不見人,怎的,在家孵蛋呐。”

她口頭說得事不關己,但這個消息對她的衝擊,遠不止擔心慶王那麼簡單。餘崖岸這一領命不要緊,這回來參加喪儀的藩王們,還能吃得下飯嗎?

湘王妃終於拽住了如約的手,“餘夫人,咱們相處也有兩天了,您瞧我這人怎麼樣?”

如約說好呀,“王妃是善性人兒,處處幫襯著我,我和王妃不見外。”

“既這麼,我還想求您幫我個忙。”湘王妃道,“我也不瞞您,我們這些人,留在京裡整日提心吊膽,最怕就是上頭動削藩的念頭。每逢有這樣的事兒,都是錦衣衛承辦,像前頭的魯王,舉刀扛大鼎的,半個腦袋都被錦衣衛削了,多怕人!所以我想托付您,您是餘大人枕邊人,能不能幫我留點兒意,要是探見養心殿裡有什麼消息,一定知會我,好讓我們有個應對。”

如約心頭激動起來,但語氣還是慣常地平靜,“禦前要真傳了令兒,還能怎麼應對?”

湘王妃愁腸百結地說:“削藩總得一地一地削吧,咱們就對著山海圖,發現離我們的封地越來越近時……也彆等上頭費心了,自請完璧歸趙就是了。”

其實當初新帝也算沒對他們趕儘殺絕,不過收繳了兵權,還讓他們歸藩尊養。如今五年過去了,皇帝的好耐性也快用光了,他們這些眼中釘要是不自己識趣兒,將來恐怕難逃貶為庶民的命運。

湘王妃的言辭間滿是絕望,但如約並不氣餒,王妃們被困在京城,未必知道封地上的情況,削藩一旦開始實行,每一位藩王都會惴惴不安。兵權被收繳了,私底下就真的一點後手都沒留嗎?都是先帝的兒子,她不相信那些王會坐以待斃。也許隻是缺少一個契機,什麼時候觸動了機簧,說不定還能醞釀出一場風雨。

總之她是抱著希望的,有任何機會都想試一試。湘王妃既然開了口,她毫不猶豫就應下了,“原本這種政事,我不該摻和,但我和王妃交好,既然王妃托付我,我不能不答應。”

湘王妃大喜,簡直對她感激涕零,“夫人的這份情,我牢記在心上。將來隻要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一定聽候您差遣。”

如約抿唇笑了笑,“王妃言重了,傳個話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兒。” 說著愈發套了近乎,“王妃總是夫人夫人地叫我,怪見外的。我的閨名叫如約,您往後就這麼稱呼我吧。”

這個名字細細在湘王妃舌尖研磨,“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也極喜歡,如約而至,聽上去多溫存!我娘家姓鄭,閨名叫端容,唉,嫁了人,除了家裡父母,就再沒人叫我的名字了。你要是不嫌棄,咱們就當姐妹一樣走動,總比外麵那些人親近些。”

如約含笑說好,但直呼王妃的名字是犯忌諱的,再親近也不能做出這麼不知輕重的事來。

後來兩個人還是如常飲茶閒談,就那麼東家長西家短地拉扯著。隻不過湘王妃分明有些心不在焉,不時探著身子,朝窗外張望。

好不容易延捱到晌午飯點兒,車一停她就忙下車,“打攪你半日,該回去了。”

如約知道,她是著急要去見湘王呢。離餘崖岸動身去陝西還有好幾天,他們的消息得到很及時,如果慶王手上有些殘餘的力量,不說和皇帝對抗,先對付餘崖岸,應當綽綽有餘吧。

現在唯有祈願慕容家的子孫們還有血性,沒有完全被馴服,哪怕是掙一掙,不讓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如此舒心愜意,也是好的。

目送湘王妃離開後,蓮蓉和塗嬤嬤把中晌的飯食送進來,她今天胃口還好,吃了小半碗飯。飯後下車消食兒,馬車正好停在一棵歪脖子樹底下,樹冠遮擋了一大片日光,熱雖熱,但有微風吹來,倒也不覺得憋悶。

放眼朝遠處眺望,再慢吞吞踱上兩圈,她仰首看樹頂的樣子, 都透出一種寧靜壯美——

果真喜歡起來,再沒什麼道理好講了。

禦用的龍庭停在隊伍的中段,和她的車輦相隔二十來丈。皇帝從車輿裡走出來,站在車前搭出的廊簷下,能將她的一舉一動儘收眼底。

“著人看過了嗎,她連日的飯食用得好不好?菜色怎麼樣?”

蘇味在一旁回話,“天兒太熱了,夫人的胃口不怎麼好,每頓進得都不多,看著像是墊吧墊吧就完事了。命婦們的飯食,大多是光祿寺膳房送出去的,雖也精美,但和禦膳房的不一樣。二十個菜色,顛來倒去地做,也有點心果子等,隻不過和在京時候不能比,這也是沒法子。”

皇帝沉默下來,開始思量,要是從禦前撥調飯食過去,有沒有可行性。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章回打消了。章回跟在他身邊二十來年,當初政變的時候還替他擋過刀,這種尋常事件上,妄揣聖意也不是什麼罪過,隻是說得委婉些,一句一字小心地斟酌著:“餘大人走時,像是特意吩咐了什麼,奴婢看夫人跟前伺候的人一刻也不離開,看管人犯似的看管著她。先前禦膳房送膳來,奴婢本想上廚裡挑兩樣,給餘夫人送去,但又忌憚她跟前的人。到時候瞪著兩個牛眼問來曆,再傳到餘大人耳朵裡,夫人又得挨教訓、吃掛落兒。”

那句挨教訓、吃掛落兒,像針似的在他心上紮了一下。可是再看她,明明應當苦大仇深的,可她偏不。精致的麵孔上總掛著恬靜溫和的笑意,像在宮裡時候一樣,四平八穩,麵麵俱到。他曾問過章回,小宮女時期的魏如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章回沒有任何刻意的美化雕琢,一張口就蹦出三個字兒——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