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VIP】(2 / 2)

琉璃階上 尤四姐 8224 字 14天前

“奴婢曾經打聽過她的脾性,從針工局到司禮監,再到內造處,沒有一個人說她不好。她踏實勤勉,彆人不願意乾的活兒她全收,您從她嘴裡,聽不見一句抱怨。她就見天樂嗬嗬地,對誰都很客氣,從不和人犟脖子。後來金娘娘圖她針工好,把她從宮外調進來,她一直念著金娘娘的知遇之恩,儘著心地為金娘娘著想。可惜,沒遇見個好主子,最後還是給賣了。奴婢有時候想,這麼乖順的姑娘,應該有一段好姻緣。原本餘大人也算良配,要是能好好兒待她,後半輩子是個依靠。誰知餘大人不珍惜,爭執就罷了,好歹不能動手。人家是姑娘,又不是他錦衣衛的糙老爺們兒,把人胳膊劃成那樣,屬實不應該。”

章回的這番話,讓皇帝對餘崖岸的不滿又添了幾分,“她給禦前織補,是回報君恩,餘大人這通邪火,怕是有意要發在朕身上吧。”

這下章回不說話了,和邊上的蘇味交換了下眼色,各自心裡都明白,一旦萬歲爺挑起眼來,餘大人往後的日子好過不了了。

但因著一個女人,弄得君臣不兩立,說出來很跌份子。底下人在這事兒麵前,可不敢自作聰明。

皇帝的目光穿過人群,靜靜落在她身上。不知是不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她似乎是察覺了,回頭望了龍庭方向一眼。這一望,自然發現了他,立時就肅容,遠遠朝他褔了福身。皇帝忽然覺得有些難堪,匆忙轉身進車輿,心煩意亂地在書案前坐了下來。

邊上伺候的人以為他要批奏對,又是研墨又是打扇。他翻開一張陳條看了好半晌,上麵的字他都認得,但就是進不去他腦子裡,蹉跎了良久,又“啪” 地一聲合上了。

“傳朕的令,中晌停駐的時間縮減兩刻鐘,儘量趕路,早些抵達敬陵才安心。”

章回道是,打發人出去下令,蘇味趁著有空閒,親自給如約送了冰。

要說話,得先把那兩根旗杆兒支開。等那一老一少站遠了,蘇味才壓著聲問:“夫人的傷好些沒有?大熱的天兒,要立時愈合怕不大容易。”

如約說:“好多了,謝謝師父惦記。您給我送了冰,車裡自不會太熱,傷口長起來也快,早上再看的時候,已經消腫了。”

蘇味說這就好,“為著幫我的忙,倒連累了夫人,我這心裡真是過意不去。”頓了頓問,“今晚紮營,夫人陪太後解悶兒去嗎?太後老祖宗喜歡夫人,還在萬歲爺跟前說您的好呢。”

如約心裡明白,太後哪會和皇帝說她的好,不過是這些太監在打探虛實罷了。

網子得放縫兒,才能讓魚鑽進去。她莞爾道:“昨晚雨太大,我也沒顧上,今天天氣好,是得去向太後請個安。”

蘇味連連點頭,“萬歲爺體恤夫人,夫人也該念著萬歲爺的好兒。回頭在萬歲爺跟前說兩句軟乎話,總是禮多人不怪,您說是不是?”

如約說是,“今兒要是再見萬歲爺,一定向萬歲爺謝恩。”

蘇味展開眉目笑了笑,“成啦,就快開拔了,夫人快登車吧,我也回去了。”

這頭彆過,蘇味悠著步子重新回到龍庭。進門見皇帝正蹙眉看書,上前喚了聲萬歲爺,“奴婢給餘夫人送冰去了,餘夫人說晚間要上太後帳裡請安,遇見了萬歲爺,還要向您謝恩呢。”

皇帝低垂的眼睫,輕輕顫動了下。麵上還是尋常模樣,抬指撚著書頁,淡然翻過了一頁。

反正事兒促成了,蘇味有些小得意,微伏伏身,卻行退到龍庭外去了。

出簷的左邊站著章回,他朝他瞧了一眼,“好小子,近來賣力,看來用不了多久就該升發了。”

其實太監們也有野心,這狹窄的老公之路上,處處儘是登梯上高的機會。像蘇味,眼下是領班,手底下管了七個人,不算什麼有頭臉的人物。他上頭還有掌事、首領、殿前首領,甚至是總管,上升的空間不可謂不大。既然家夥事兒都已經交代了,不掙出一番前程來,豈不是白挨了這一刀嗎。他也不比彆人短什麼,但凡逮住了機會,自然要使出吃奶的力氣往上爬。

後生可畏,前輩也有提防的心,所以他得謹慎再謹慎,“總管給小的提醒了,小的往後一定遵著總管的示下,不敢自作主張了。”

章回牽了下唇角,心道算是個明白人,沒有得意忘了形。遂吩咐了一聲:“萬歲爺膳後要問太後老娘娘的安,到時候清個場子,讓錦衣衛在要緊的三頂大帳外沿拉上一圈行障。這麼著阻斷了有心之人的窺伺, 宮裡主子們行動起來也方便。”

蘇味恍然大悟,“還是您想得周全,小的這就打發人給錦衣衛傳話去。”

什麼叫想得周全呢,他們這類人,不就得像主子肚子裡的蛔蟲一樣,不管大事小情兒,都得仔細拿捏上千百遍嗎。

總之這個主張好,錦衣衛的行障也搭得好,離主帳五十步遠的地方,高高支棱起了黃幔。這麼一來駐蹕占地雖擴大了,但規製方圓也隨即體現,行宮也是宮,即便是送葬的途中,照例不能壞了宮廷的體統。

如約上太後帳裡請安的時候,正逢皇後也在。皇後不施脂粉,頂著一張清秀伶俐的麵孔,不知正和太後說著什麼。見有人進來,話題就此中斷了,帶著三分審視的目光,仔細打量了她兩眼。

如約上前行禮,含笑說:“昨兒雨大,料想老祖宗一路上也乏了,臣婦沒敢來打攪。今兒駐紮得早,趕緊來向老祖宗請個安。楚嬤嬤上回說初七用來供奉七娘娘的重陽景菊花紋樣,我勾描好了,不知畫得如不如老祖宗的意兒,特送來請老祖宗過目。”

這都是明麵上的話,紋樣自然也沒什麼特彆的說法,不過用途不一樣罷了。太後一時一刻也不忘早夭的寧王,到了陰壽張羅超度,到了七夕,又惦記要給寧王說門親事,讓他在下麵不那麼孤單。

所以畫紙送到麵前,查看得尤為仔細,不光自己看,還要請皇後掌眼。

皇後偏身端詳,自是說好,“餘夫人當初在宮裡的時候,臣妾就聽說過她的好手藝。臣妾跟前梳頭的印兒和她住同個直房,餘夫人是仔細人兒,給她領緣袖口上繡的那個小花,印兒還讓臣妾看來著。隻可惜那會兒餘夫人在永壽宮,臣妾羨慕她的手藝,也沒法子請得餘夫人。”

話都遞到嘴邊了,如約當然得懂事兒,“娘娘說哪裡的話,要是皇後娘娘不嫌棄,臣婦回頭繡個萬福如意的繈褓,給小皇子賀喜吧。”

皇後笑了笑,“這怎麼好意思,禦前已經麻煩餘夫人了,我再給夫人添活計,豈不是叫夫人圍著宮裡轉,實在失了分寸了。”

可是這話卻說得有些過頭了,閻皇後能走到今天,這一路靠的是謹小慎微,知道自己的斤兩。如今做上了皇後,自覺水漲船高,和皇帝不見外起來,又是麻煩又是失分寸的。

連太後都有些聽不過去了,覺得她綿裡藏針。那些閒言碎語,老嬤嬤們怎麼能不往她跟前傳,太後活了這把年紀,見多識廣,隻想提醒皇後彆太揪細,“餘夫人是宮裡出去的,拿宮裡當娘家似的,嫁了人,難道就和宮裡不來往了?”

皇後可能是自覺地位穩固,又懷著龍種,渾身都是底氣,竟蹦出一個奇思妙想來,“母後既這麼說,何不認餘夫人做義女?臣妾聽說餘夫人苦得很,自小沒人疼沒人愛。母後有菩薩心腸,又如此喜歡她,索性認下一門親,往後也好照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