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人聲鼎沸,夜風回旋,都比不過他的呼喚清晰。
兩側燭火搖曳,光暈下一對相視的男女。
帳中靜了一瞬。
終於,蕭無憂有些了反應。
她麵上笑意更愈濃,隻伸手拂開他,直起身低聲道,“是我,我回來了。”
“陛下!”她呢喃著這兩個字,冷嘲道,“陛下要我這個前朝公主應您一聲,作甚呢?”
“是為了諷刺孤年少不知廉恥,百般癡纏於您?還是要孤這個未入輪回孤魂野鬼來證明您如今的豐功偉績?又或者讓孤應您一聲,來看您是怎樣踩著我蕭氏芸芸白骨問鼎天下的?”
“若是如此,孤看到了。”
“是不是這樣,孤的價值便徹底沒了,你便又好重新送孤上路?”
蕭無憂從地上抓起步搖,塞入溫孤儀手中,尖頭直指自己。甚至她將原本被他撕裂的襟口拉得更開些,露出大片峰巒雪膚,抵上鋒利釵頭。
“這是作甚?”眼見人撞上來,溫孤儀隻匆忙棄了步搖,一把扯過她衣衫,將劃出的細小口子捂住。
然女子肌膚嬌嫩,夏日衣衫質地輕薄,一道血流還是赫然出現在眼前。
滲透衣衫,從他指縫劃出。
像極了三年前箭矢貫胸,無論他如何雙手捂蓋,都止不住從她心口流出的血,湮紅了整個雲中城城樓。
灑落在廝殺的戰場上。
一貫好醫術的人,顫著手毫無章法地止血。
而蕭無憂卻在這一刻得到了短暫的安定,暗暗呼出一口氣。
她驟然地被發現了身份。
細想,也不突然。
溫孤儀對盧七分明一直有所懷疑的。
送來琥珀,讓自己照顧衡兒,又讓她去洛陽見手足,一路試探。
他們有過太多的過去,熟悉彼此猶如熟悉自己,又是同出修道之門,信往生,信輪回,溫孤儀發現她身份不過是時間問題。
隻是,這樣暴露了,她能做的便是和最初般一樣試探底線。
蕭無憂目光掃過被他投擲在地的步搖,低眉看他五在自己胸口的雙手,便知他尚不會讓自己這般輕易死去。
然始終過不了本能這一關。
不過是這低頭一瞥,她從無儘恐懼中擠出的三分理智便瞬間支離破碎。
他的每親近一分,每一寸的觸碰,在她重活一遭後,都讓她如臨大敵。
她看那雙骨節分明玉竹般的手,眼前浮現的卻是墨勒握著金玉角骨瘦如柴的五指,轉瞬又變成珈利端著逍遙散捏住她下顎灌藥的一雙手……
於是,她不過一刻的心安,驟然又被吊起,隻用力將他推去,踉蹌起身欲要奔走。
“七七!”
“放開!”
溫孤儀拉她一把,兩指扣住了她手腕。
是鎖腕骨的指法。
蕭無憂奮力一掙,素手從他指間掙脫。
是起了廢手、棄軍保帥的念頭。
兩人足下踩著氍毹,來往過招間,卻也不過一招,鋪地的氍毹被扯動,一旁燭火並著琉璃燈“嘩啦”倒地。
隻是兩人誰也沒有心思在意。
兩人心思都在旁處。
她沒有想到,有一日,他居然也會強迫他。
他亦沒想到,有一日,她會如此嫌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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