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帶著薑氏的麵具,未再揭下。
再忍兩日,她便可以做回自己,斷不能功虧一簣。
“若是三朝發喪,眼下我們早就出城了。”翡翠給她捏著肩膀,“這變成七朝,奴婢心中實在不安。”
“誰說不是呢。”崔守真歎了口氣,然麵容卻是鬆快模樣,“不過眼下不用擔憂了,我們有了一個絕佳的護身符。”
“主子何意?”
崔守真招招手,示意侍女貼耳上來,悄聲細語。
翡翠聞言大驚,張著嘴巴半晌沒有合攏,“……您是說,說七姑娘不是七姑娘,而是……”
“我本就覺得這人如何變化這般大,尤其是這幾日,她行事也太淩厲了。”崔守真笑道,“今晚是最後一試,她根本不會刺繡。不會便罷了,連刺繡的書籍在哪都不曉得,盧七可是最寶貝她那一摞刺繡書典,況且對於針法倒背如流,難不成一場落水讓她失憶了?”
崔守真輕哼了一聲,“我看是一場落水讓她丟了魂,再得魂便不是盧七了。”
“這、這……”翡翠不可置信道,“永安公主可是薨逝三年了。”
“藥師穀修道,有的是神鬼怪誕之法,當年夫君師從溫孤儀,本宮有幸涉獵過。”崔守真頓了頓道,“隻有盧七是蕭無憂,她的變化,溫孤儀的態度,甚至她放慢複仇欲求更深的真相這種種行為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可惜啊,本宮先一步發現了她。後日發喪,若一切順利便罷,否則便隻能辛苦她了。”
“主子?”翡翠沉思道,“我們何不現下便控製了她,溫孤儀那樣在乎她,且讓他拿皇位來還,豈不更好。”
崔守真搖首,“阿弟入了突厥,很快朝中便會發現他不是逃入漠北,乃是被迎入漠北,如此即便阿垚登基,我崔氏也是洗不掉勾結外賊這一處。我們想活命,這裡便待不下去,必須離開長安,然後再想法子起兵,以複興蕭氏為名再回來。”
“左右,到如今無論是蕭家還是盧氏,再也沒有能高過阿垚的繼承人。”崔守真起身看床榻畔,看著沉睡的孩子睡夢中還一刻不鬆的抓著他的人偶娃娃,不由輕輕俯拍,“縱是蕭無憂,她尚頂著一張庶女盧七的皮,比不了阿垚。”
“奴婢明白了。”
*
轉眼九月十六,陰雨綿綿,盧澤發喪。
這日前往城郊西山盧園的人,除了先前統計的世家高門,朝臣百官共三百六十人,還有天子溫孤儀。
天子送葬,當是無上殊榮。
隊伍浩浩蕩蕩出城門,未時三刻抵達西山。
雨倒是停了,隻是山風呼嘯,帶著秋的肅殺,格外凜冽。
棺槨入土前尚有儀式,山間早早紮好了十數個草廬,供人休憩。
溫孤儀占了最中間一處。
蕭無憂同薑氏,王氏,小王氏在一處,乃東邊毗鄰的一間草廬。其他宗親權貴、文武百官按著與盧氏的親疏各自擇草廬休憩,以待行禮。
連日守靈,數人都累了,尤其是小王氏身懷六甲。蕭無憂想到稍後事恐她再受刺激,遂道請了恩旨,將她勸去天子馬車休息。
人是她送去的,返回時又是一陣秋風掃落葉。
蕭無憂攏了攏身上素色披風,抬眼眺望山間四野。
巍巍青山聳立,座座豐碑埋土,很快又會多出一座新的墳墓。
“這樣大的風,還不進去。”溫孤儀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這回隨她出來輕聲道了句“放心”。
這聲“放心”多來是對他自己說的,因為在旋渦中央的人是蕭無憂,他隻得勉勵告訴自己一切布置妥當,是可以放心的。
亦如不遠處的山巔製高點,亦有男子,一遍遍這般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