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尋歌被灰發女孩裝進衣兜,視野變得更高也更開闊。
他以蘑菇的角度觀察整間病房，和自己陷入遊離之前相比，病房整體要更加整潔,忽略掉方才在爭鬥中慘死的兩人和他們製造出來的案發現場,一切都保持著相對正常的模樣。
也就意味著此時的醫院大概才發生異變沒多久。
但那些蟲子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如果不是擔心被鑽入體內造成不良後果,徐尋歌真的很想抓上一隻,裝進瓶子裡帶回處理局好好研究。
女孩在蘑菇從附近徘徊，最終也隻摘下了徐尋歌這一朵蘑菇。
她臉上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麼表情，明明五官極其稚嫩，那雙灰色的眼睛卻相當平靜,透露著完全不符合她年紀和外表的漠然。
如果不是之前見過兩次，徐尋歌絕對不會在如此詭異的環境中選擇相信對方。
唔,現在他也沒得選。
女孩兜兜轉轉了一陣,突然停住動作，抬頭朝病房門口望去。
徐尋歌也在這時聽到一陣相當急促的腳步，一深一淺，如此熟悉,正是拚命追趕過他和母親的畸胎瘤護士！
腳步伴隨著推車的聲響，叮鈴哐啷,某些金屬器械在移動中相互碰撞。
灰發女孩的反應比徐尋歌想象中還要敏捷，她迅速打開靠牆的櫃子,低頭鑽了進去。
幼童的身體能夠輕易蜷縮起來，擠在狹小的方格子裡,她把櫥子門嚴嚴實實的關好，呼吸放到最輕，默默數了幾秒，就聽到腳步聲從走廊來到了病房內。
櫃門的存在讓人看不清外麵的具體情況,隻能聽到稀稀疏疏響起的聲音，但徐尋歌現在可是一朵蘑菇。
他思考著該如何發揮蘑菇的主觀能動性，徐尋歌對菇類的生物學了解不多，隻知道這是獨立於動物和植物之外的第三類物種，許多品種都相當美味。
真菌擁有著許多其他生物並不具備的特質，比如極快的生長速度，往往一場雨過後，林中就長滿了漫山遍野的各種蘑菇。
那麼剛剛呢？他才得到鮮血和腦漿的澆灌，已經獲取了足夠多的營養，是不是也能迅速地繼續生長？
徐尋歌想著，嘗試著讓自己的腿腳延伸得更長。
他感受到了某種奇特的抽離，如同什麼東西從體內抽走又從腳底冒出，絲絲縷縷朝著周圍伸展，沿著女孩的外衣來到櫃子底部，順著櫃門的縫隙鑽了出去。
那是由他發出來的菌絲。
悄無聲息地覆蓋著地板，同樣也承載著他的一份意識。
推車上放著一盞燈。
徐尋歌看到畸胎瘤護士把屍體分彆放在並排靠著的兩張床上，緊接著從推車裡拿出幾根管子，插在屍體到上臂和頸側的靜脈，建立起了一道串聯兩具屍體的循環通路。
正常情況下，屍體的血液裡循環應該停止，就算是剛死不久也該非常微弱。
可不知為何，在通路剛剛建立之後，暗紅色的粘稠血液就在管道裡
自主流淌，從一具屍體內流進另一具屍體，然後再流淌回來。
之前拚命搏殺定要致對方於死地的兩人估計怎麼也不會想到，在死後他們竟然某種程度上融為了一體。
菌絲悄悄地繼續向前，有那麼一些順著病床的杆子向上。
離得近了，徐尋歌終於也看清了管道當中的真實情況。
是啊，兩具屍體之間怎麼可能有自發的血液流動？促使這一切詭異發生的，正是先前鑽進屍體裡的大量蟲子！
蟲子們在管道中移動，連帶著血管中緩慢凝固的血液也流淌起來，成為某種生物動力。
徐尋歌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間明白了畸胎瘤護士的想法。
它是要讓兩具屍體保持著活死人的狀態！
大概是因為還擁有著基礎活力的屍體，能夠當做培養蟲子的溫床。
插管結束，確定蟲子們能夠在兩具屍體之間自由移動，畸胎瘤護士稍稍收拾了一下病房，主要是拾起飛濺到四處的頭蓋骨，扶正倒塌的輸液架。
隨後它推著小車，像來時那樣叮呤當啷地離開了。
等到一深一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灰發女孩才謹慎地推開櫃門。
她遠遠地繞過兩具被連接起來的屍體，不再去看地麵上那些被畸胎瘤護士踩過的蘑菇，飛快地離開病房，朝著和腳步聲消失相反的方向拔足狂奔。
徐尋歌肚子裡有一籮筐的話，他想問女孩到底是誰，怎麼會三番五次的出現在遊離和幻象中，又為什麼能準確無誤地在眾多蘑菇中把他摘下。
可他現在隻是一朵蘑菇，彆說吭聲了，連嘴都沒有。
興許是孩子的步幅太小，徐尋歌總覺得她跑了好久，都沒跑到走廊儘頭。
身後是最最濃鬱的黑暗，一切光芒都被建築外的灰霧吞沒，女孩終於累了，慢慢放緩了腳步。
嘭——！
可突然冒出的聲音卻如同一記毒辣鞭子，狠狠地抽在她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