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交代後事(上)(2 / 2)

一看李家連待客的也隻有三個沒成年的孩子,楚承宣隱隱的似乎察覺到了父皇為何這麼信任李家。

人丁單薄,家裡是非就少,不需要皇家跟在後麵擦屁股,在外麵也不會有人扯後腿,壞名聲。隻是人丁少年紀又小,注定要興盛起來還得過上許多年。

不過隻是片刻,楚承宣就對自己好笑了起來。

他感歎人家李家人丁單薄,他父皇的後宮裡一個才有幾個孩子?他和二弟如今雖說沒有勢同水火,但也“相近如冰”,自己還沒李銳大,有什麼好感歎的。

“殿下平易近人,但李家作為臣子,卻不能視禮法為無物。殿下,祖母年事已高,左邊身子又不能動,我嬸母要在一旁伺候祖母更衣,也不能親自出來接駕,還請恕罪!”

李銳自己受罪,卻是不願意自家長輩迎出來一路跪過來的。

“這有何罪,是我來的莽撞。”楚承宣雖然嘴裡這麼說,臉上卻露出笑意,顯然對李家一家的“誠惶誠恐”心中十分滿意。

“李卿的兩位弟弟如今也長大了。”

他看著李銘和李釗,露出感慨的表情,又從身上摸出專門準備好的金魚和玉佩,給兩個孩子一人一份。

金魚是給李釗的,玉佩是給李銘的。誰輕誰重,一目了然。

李銘和李釗對太子的上次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可心中卻不由得腹誹。

喂喂喂,你也才十四歲,能不能不要做出這麼“慈愛”的樣子啊!

雖然你是太子,可是這樣還是不倫不類啊!

李釗向來羨慕皇家,對皇室是又仰慕又害怕,可太子出手隻賞他一隻小金魚,讓他還是有點難過。

他如今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稚子,在致仕的陳老大人府上,他學了不少在外麵學不到的東西,其中就包括如何儘量公平的待人。

“金”是貴,“玉”是重。

金子雖然看起來價值頗高,但玉更能顯示對一個人地位和品德的肯定。

他是信國公府的堂親,又是寄住在信國公府,太子能記住他,並且賜給他了一隻小金魚,這已經是十分了不得的恩榮了。但既然已經賞賜了,其實可以做的更好一點的。也許是他自己在陳府學接人待物學了太久,有些吹毛求疵,但若是殿下也賜他一枚玉,但是比自家堂弟的品質差一些,他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金子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難道太子潛意識裡也這麼看他嗎?

李釗收起了金魚,將它貼身放好,暗暗發誓。

‘我以後還要娶萬寧的,怎麼能被皇家看不起?’

‘我以後一定要一鳴驚人,做出點成績給這位太子看看,讓他下次再見我,也給我賜玉!’

楚承宣自然不知道自己備下的禮物已經有些刺激到李釗的自尊心。

李釗也是嫡子,並非附庸或庶子,既然同輩論交,賜金確實不太合適。

但他初做太子,後麵又有兄弟虎視眈眈,就等著他犯錯拉他下去。楚睿對他不再像以前那般慈愛,倒更像是臣下一般嚴厲,皇後又一心撲在小皇子身上,對他未免有些冷落,楚承宣雖然如願以償坐上了太子,卻並不如以前做大皇子時候快活。

人一旦患得患失,就沒有那麼麵麵俱到了。他母後又不好在他身邊時時提點,否則會有內宮乾政的名聲傳出來,如此一來,難免有出錯的時候。

自古太子難做,能順利登基的太子更少,便是因為如此。

太子跟著李家三兄弟進了內宅,北園大門外,得到消息的方氏換了誥命之服,抱著小李湄在門前跪迎接駕。

這是李銳的嬸母,又是一品的國公夫人,太子連忙攙扶她起來。方氏是長輩,他賜東西就不合適,但還是賜了李湄一塊如意卷雲紋並“麒麟童子”圖案的玉鎖片,以示恩重。

小李湄接了玉鎖片,脆生生說了聲“謝謝”。

她如今已經快兩歲了,雖然皮的慌,但被花嬤嬤訓的厲害,在外人麵前很少失禮。

楚承宣一看到她就想到家中的幼弟,再看到這李家小姐長得濃眉大眼,可自家弟弟卻是麵目清秀,兩人恍如生錯了性彆。

忍不住暗歎,他們要是能互換一下就好了,男人太漂亮也不好。

太子進了主屋,顧卿花了這麼多時間才剛剛穿好自己的大衣裳,可見手腳不靈便已經乾擾生活到什麼地步了,如今太子進屋,她連忙叫人攙起自己跪下行禮。

邱老太君什麼身份!他娘在坤元殿私下接見老太君都不讓她跪,還要賜座平起平坐的!如果他真讓老太君跪下去,就該被彆人參個“驕橫無狀”了!

顧卿也是虛跪,這大男孩一上來攙她,她立刻趁勢坐回了輪椅。楚承宣手還沒到她身上老太太就已經坐回去了,讓他也是一愣。

顧卿沒想到太子動作這麼慢,竟比她這個癱瘓老太太還慢半拍,眼見有些對不上節拍,隻能用有些不自然的傻笑掩飾過去。

哈哈,哈哈,你小人不計大人過啊!

楚承宣見這老太太如此憊懶,心中升起了親切,也就笑笑,開始對她噓寒問暖了起來。

李家一家都知道這太子來是為了什麼,便把顧卿的病情說了一遍,然後顧卿說自己覺得身體實在是不大好了,每天睡了都有醒不來的感覺,所以才開始把丈夫的墓整一整,開始準備合葬的事情了。

太子問出邱老太君的身體如今差到如此地步,心裡也是暗暗驚詫。

若是真這麼嚴重,那他父皇擔憂的事情就不是杞人憂天。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後,太子做完了該做的,便施施然告辭了。

太子不是普通的世交,顧卿自然也不敢留他用飯,何況她心裡也不太想留他用飯。李銳和李銘將太子送出門去,剛出門,方氏就用帕子捂著臉抽泣了起來。

顧卿見方氏有些失態,連忙叫下人下去,花嬤嬤推著顧卿的輪椅,顧卿拉著方氏,一起到臥房裡安撫方氏的情緒。

“這位殿下怎麼如此狠心,娘您身體都不行了,都不讓老爺回來見一麵。這世上哪有拆散骨肉天倫,卻還要彆人出頭先說自願的道理啊!”

她日日見著婆母憔悴下去,心中實在是不忍。她此前伺候過公公,知道這中風之人到後來有多麼難熬,如今她上有老下有小,身後還有一大家子,中年人的家庭危機和重擔全部壓在她的身上,已經是不堪重負了。

她也不是不識大體的婦人,家國大事還是懂的。可是這麼直晃晃的暗示不要人奔喪,在前線坐鎮才是儘了忠義和孝道,未免讓人心寒。

他們自己選擇這樣做是自己的事,可一旦被命令這樣做,就完全不是那個滋味了!

“看開點吧,這就是君王,你還真當能如君如友嗎?你公爹和先皇幾十年生死之交,那張靜又是如何進府的?此事你還沒看出來?太子也隻是個傳聲筒,真正授意要這麼做的是當今的聖上。”顧卿無奈的聳了聳右肩,“這皇帝已經算是厚道的了,知道讓我先提出來,占了大義之名,讓我家聲望再進一步。”

勳貴人家最缺的就是名望。不過這名望要她一個快死的老太婆用自己的死來博,還真他奶奶的……

讓人不爽!

顧卿在後世時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那種“明天就要高考,父親或母親病重,為了不讓孩子耽誤考試,瞞而不報”,或者是“父母即將病逝,家人隱瞞事實,讓某某某繼續奮鬥在工作崗位上”的新聞。尤其厭煩新聞工作者還對這種事情大加讚賞,歌功頌德。

有時候顧卿看到那些事後知道真相的孩子們,哭的死去活來痛不欲生的時候,就暗罵這些家長都是腦殘。

工作沒了可以再找,高考耽誤了可以再考,人家就一個爹媽,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以後心中留下永遠的遺憾,那傷口一輩子都不能痊愈。

這才是最大的傷害好不好?

以“我為你好”之名,到底讓多少人痛不欲生?

“你除了哭,還會做什麼?”張靜不屑的聲音響了起來,“家裡現在除了邱老太君就你一個大人,家裡大事小事卻都是我兒子在跑,你也不覺得丟人!”

方氏聽了張靜的話,一抹眼淚,忍住不哭了。

“這名望,我們家上下,沒人想要!”方氏擦乾眼淚,斬釘截鐵地對顧卿說道:“我與我們家老爺十幾年夫妻,最是了解他,若您真有個什麼萬一,我們卻聽從聖上的,故意瞞報喪事,就算府裡博得了聖寵,老爺也會恨我的!”

“其實皇帝做的也沒錯。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才去,現在報信,反倒是讓茂兒在前線分心。這沙場之事,一個疏忽就是無數條人命……”顧卿歎了口氣。這事是發生在她身上,所以她有些難以接受,可是轉眼想想,若是她是皇帝,說不定也隻能這麼做。“罷了,報不報,等下等幾個孩子回來了,再一同商量吧。”

原來一個人要死,是這麼麻煩的一件事喲!

還能不能讓她愉快的死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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