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螳螂捕蟬(1 / 2)

春日殿。

“陛下……臣妾還是覺得這不好。”

張搖光坐在楚睿身邊,已經瘦得連骨頭都可以看見的皇帝躺在妻子的腿上,把玩著皇後的手掌。

“這是朕最後一次為太子鋪路。以後的路他要自己走了。”楚睿的身體確實很差,卻不是像太醫所預言的那般沒有幾天了。

張璿璣和已經得道的張玄都認為他至少還能再撐半個月。因為楚睿自身的功德確實也不少,再加上有氣運所在,即使完全不能進食了,熬上半個月還是可以的。

楚睿不知道自己應該是聽禦醫的,還是兩位道長的。但最後他還是選擇了聽從張璿璣的話,按照自己還剩半個月命開始布置。

逼得太子身後的人推著他逼宮,便是第一步。

說話間,太子閃進了屋子,跪在父親的前麵。

“父皇,江氏、王氏、張氏和十四位大臣均已集結,他們會從東門進入,然後直取春日殿。”楚承宣一直忍不住發抖,不知道自己是在激動,還是在恐懼。“父皇,您還是退避一下吧。春日殿裡放個傀儡便是了。”

楚睿搖了搖頭。

“做戲便要做像,誰知道春日殿裡有沒有他們的人?反正朕也是快死的人了,自然是要最後再為你動上一次。”他看著地上一直在顫抖的兒子,心裡有些異樣,但還是堅定地說:

“自從李茂向朕吐露尹朝亦有餘孽在宮裡的事情,朕就一刻不得安寧。但尹朝立國兩百年,大楚才二十餘年,皇宮裡有各路勢力也是正常。這是唯一一次辨明忠奸的機會,雖有危險,但你已大致知道眾大臣身後的暗線,朕也安排妥當,春日殿絕不會有失。你母後和朕在一起,也不會有事。”

“連內侍省都有餘孽,孩兒擔心春日殿的翊衛不能保護您……”

楚睿搖了搖手,示意他不要多說。

“黃申春朕已經叫人砍了。他今日可以出賣朕,明日就可以出賣你。他為人有忠心有才乾,但隻受製於最有權勢之人,朕不能留他給你,埋下禍端。”

“……兒臣明白了。”

“承宣,世族不到最後,永遠不會亮出自己的暗手。如今你可能被廢,這些人將注壓在你身上,為了不讓之前的努力白費,一定會將所有的暗線都用上。除了放在明麵上的那些,你自己要注意,到底還有多少宮中之人被牽扯了進去。江家大有問題,切切不可重用。那江清靈,等你繼承皇位,就讓她‘病逝’了吧。”

“父皇……”

“回答朕。”

楚承宣的手捏緊了又放開,放開了又捏緊,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隻在病弱的父親麵前化成了一句:

“……是。”

楚承宣的話一出,張搖光立刻扭過頭去,想要放聲大哭。

他們的孩子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

楚睿又為何到了這個時候還要試探他!

“李銳的身份卻是尷尬,但信國公府全府都不知情,張家更是因為這個弄的家破人亡。他們都與尹朝反賊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不可自毀根基。”

“是。”

“李銳的身份是個很好的把柄,皇宮被清洗後,守軍力量肯定薄弱,朕準備讓他和秦斌給你重建守軍,你正好重新任用可靠之人,如此一來,臥榻之下才可安睡。若是李銳以後有半點異動,你拿了信國公給朕的這封密折,直接下獄就是。”

“是。”

“晉國公府是你舅家,此次黨羽被剪,以後在朝中也就不成氣候。他對你還有五分忠心,即使被許諾成為輔國之臣依然為你仗義執言,朕要軟禁他時更是痛哭流涕要求先保大楚基業。他雖勢大,但還是可用。等今晚過了,你便施恩於他,他是大楚的肱骨之臣,北方戰局未定,還要靠他來穩定朝政。”

“父皇……父皇您彆說了,您休息吧。等明日過了,明日過了再來吩咐……”

楚睿這交代後事一般的叮囑讓太子心中一陣憋悶,明明是父皇、母後和他籌劃已久的一處戲,可種種不祥的預兆還是讓他的手一直在抖。

“朕要你答應,隻要有大楚一日,大楚不和親,不割地,不納貢,不投降。”

“父皇,您還是先歇著吧,馬上就要過子時了。等兒臣這邊安排妥當……”

“朕哪裡睡得著!朕要你發誓!你看著朕說!”

“是,兒臣會將這四條立為國策,不和親,不割地,不納貢,不投降。”

“去吧。記得朕的話。”

楚承宣是從“效忠”於他的隊伍裡抽空出來的,今晚是最關鍵的一晚,隻要今晚一過,宮裡宮外的魑魅魍魎都會跳出來。

他也確實不能在這裡多待,得了皇帝的命令,便起身往暗門那邊走。

隻是走到一半,楚承宣還是站住了,遲疑著問道:

“今日這般危險,小皇弟他……”

他在春日殿裡沒見到自己的弟弟。

楚睿被皇後攙扶著坐起身,倚靠在張搖光身上對他做手勢出去。

“你弟弟朕另有安排,他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楚承宣難堪地點了點頭,依言離開了。

楚睿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這是他最後一次幫他了。

今夜之後,若太子按照他心裡想的頂住大局,肅清宮裡的諸多暗樁,那這皇位交給他,他也不算擔心。

就算他背了這個黑鍋,也算背的高興。

若是他是個梟雄之輩,索性趁機起事,真的向他逼宮得詔,他也會把詔書寫給他,而且還會含笑九泉。

太子若有這般的果斷和心計,他倒真要欣慰。

至少在“忍”這一道上,他是合格了。

最怕的是自家兒子控製不了局麵,又不敢對他下手,最後變成一場鬨劇。

不過真是這樣,他也不怕,他已留有後手。

隻是若真是這樣,他也不能幫他了。

他和晉國公說的話,可不全是演戲。

太子今日能殺妻殺子,明日就能殺弟。

江清靈的腹中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他們以為他不知,其實他早已知道。

這孩子能在他和皇後麵前承諾,便是真的要舍棄一切保全皇位了。

成大事者有所為有所不為,對外人如何下殺手都可以,對自家人,卻要關起門來教訓。

就如同他現在正在做的這般。

“搖光,你會一直站在我這邊的,是嗎?”

張搖光凝視了楚睿一會兒,點了點頭。

“是的,楚睿,無論您怎麼做,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我不會害孩子們。”楚睿看著春日殿的殿門,和滿殿隱藏的翊衛。

“我都是為了他們好。”

在這一刻,他沒有用“朕”。

子時一過,東宮外所在的東門被悄悄打開了,一大隊人馬無聲無息的進入了皇宮。這些人都是擁護太子上位的大臣,大部分是有私兵的世族。太子也有一千親衛守護東宮,這些人馬彙集在一起,很快就成了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朝著春日殿的方向而去。

“站住!有人闖宮了!有人闖宮了,來人啊!”

“殺過去!不要讓人出宮!”

“可是……他們人不少……”

江道奇瞪了說話的人一眼。

“他們人不少,難道我們的人就少嗎?中軍又不在,怕什麼!”

按晉國公傳出來的消息,至少還有兩天中軍才能到京城。到時候木已成舟,太子都已經繼位了!

就如楚睿所料,太子帶著人一路往春日殿的方向走,儘職抵抗的人不少,但也有很多看起來是拚命抵抗,實際上很快就放棄抵抗讓出道路的。

路上無數太監和宮女被驚動,大多倉皇的奔跑,唯恐看到不該看的被滅口。也有幾個太監出來對著“亂賊”破口大罵,都被楚承宣叫人綁了,丟在一邊。

東宮到春日殿的路上亂成一片,但奇異的並沒有太多人阻擋,甚至還有太監宮女和守衛冷眼旁觀的情景不時出現。

楚承宣越走越心慌,最後停下了腳步。

“殿下,您怎麼不走了?”

幾個心腹的親衛站到太子身後,有些焦慮地詢問他。

如今時間寶貴,若是城外有兵馬救援,那逼宮就逼不成了。

“有些不對勁……”

莫不是父皇想借這個由頭直接把自己廢了?

是了,他原本沒有惡跡,隻要一逼宮,就真的有了。

到時候父皇不但可以清洗宮中,更可以名正言順的廢他。

不不不,父皇不會這麼做的。

母後也在,父皇不會讓他落到一個逼宮被廢的下場。

就算父皇要廢他,那早就已經廢了。

一定是哪裡出了什麼問題。

“殿下,殿下,又冒出了一大隊人來,口中稱著您要逼宮,前來護駕的!”一個全身是血的兵丁從東宮方向疾奔過來,在三步外被楚承宣的手下攔住,跪在地上焦急的來報。

“可看出是哪裡的人馬?”

“穿的也是大楚的兵甲,但無人認得領軍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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