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鬼麵的交易(1 / 2)

尹朝的蕩寇將軍馬驊,是當年胡人侵犯中原後最耀眼的一顆將星。Du00.coM

馬驊出身武將世家,世居西北,胡人入侵之時,他率領六千餘人在西涼地界與胡軍拚殺了十幾個晝夜,最終大獲全勝,又收歸各地殘兵,捷報頻傳,守住了西涼關,截斷了胡人的退路。

也許正是他截斷了胡人的退路,胡人索性向中原內陸進發。他們分成許多隊伍進入中原,意圖在中原腹心地帶彙合,馬驊受命回朝,領軍狙擊眾胡人。胡人都是輕騎兵,來去如風,戰爭進行的十分艱難,但有馬驊的部隊在不停剿滅敵人,漢人們還是看到了獲勝的希望。

當時尹朝封王太多,有幾位和哀帝同胞的兄弟想借助胡人的力量打下江山,然後和他們東西而治天下,胡人接受了他們的盟約,開始先打西邊的城鎮,而留王和湘王則開始不停牽扯蕩寇將軍馬驊的隊伍。

他們向當時的哀帝請命,率領著封地的地方部隊協助蕩寇將軍剿胡,其中留王還做了監軍。這兩位同姓藩王數次傳信胡人,讓他們成功的撤離了馬驊預先設下的包圍圈,反把馬驊的軍隊包圍在了懷遠城。

當年一戰,有內應騙開城門,馬驊雖親率軍民誓死抵抗,無奈外有重兵,內有奸細,最終還是失守。這一役,城中六萬軍民死於胡人之手。懷遠城是關中地區最重要的一座樞紐城鎮,懷遠一打開,胡人長驅直入,肆虐中原大地。

可笑的是留王和湘王事後派出使者向胡人和談,提出當年的盟約血書,結果胡人斬了過去的使者,拒不承認曾經簽過盟約。洛陽被攻占,尹朝皇室上下被殺了個乾淨,留王和湘王被得知內情的大臣和家將亂刀砍死,自此尹朝滅亡。

這支西胡人數眾多,且源源不斷地從西域遷徙到中原來,最終統治了中原幾十年之久。

蕩寇將軍馬驊到死都沒有諡號,但大楚立國之後,先皇曾追封蕩寇將軍“忠武”的諡號,隻是民間稱呼他“蕩寇將軍”已成習慣,所以一說起前代的蕩寇將軍,人人都知是哪位英雄。

馬家嫡係據說全部死於胡人之手,這鬼麵如今說自己是蕩寇將軍之後,怎能讓李茂和陳軼不心驚?

若他真是尹朝忠臣良將之後,尹朝的餘孽確實不會殺了他的家小,以免寒了其他遺臣之後的心。隻是這麼做,還是落了下乘,未免有些不夠光明。

李茂的父親李老國公昔日最敬佩的將軍就是馬驊,提起這段往事,也常常為這顆將星的隕落歎息不止。他曾說過,若是當年成功將胡人的大部隊狙擊在西邊,說不定尹朝也不會敗亡的如此快速。尹朝兩百年基業,自那以後被胡人毀的乾乾淨淨,漢人經過了許久的太平,又重新回到亂世,全因當年兩位藩王的野心而起。

“蕩寇將軍之後,為何甘於做這種藏頭露尾之事!若當年你們投奔先皇,看在老英雄的份上,先皇也會接納的!”李茂臉上就差沒寫著“卿本佳人,奈何為賊!”了。

“當年我祖父死的那般冤屈,還有許多大臣都紛紛殉國,我們這些後人立誌還複河山,在各地厲兵秣馬,等著皇子成年……”

“皇子?”

鬼麵不理他,接著說道,“後來楚氏造反,荊南各地揭竿而起,我們見時機到了,便在汾州也打起了‘尹’的旗幟,開始一麵收複汾州各地,一麵向曾經在朝中為官的世族聯絡,希望能得到援助。”

“豈料這些世族,早就被胡人狠辣的手段嚇破了膽,出錢出糧可以,卻不肯借人借兵,胡人在北方布了重兵,我們不是胡人的對手,隻好再次化明為暗,伺機待發……”

“你以為荊州和晉陽地區為何收複的如此容易?若不是我們在北麵牽製,胡人早就南下將你們一網打儘了。你們得了晉陽和荊州,以此做後方,開始收複中原,世族也紛紛支持,我們曾派出使者想與楚悅結盟,使者卻沒有回來。沒多久後,我們在汾州出沒的部隊也頻頻受到不明部隊的攻擊……”

“那時候我們知道了,楚悅這廝想當皇帝。他想找到我們的主子,直接毀了我們這支王師的主君,徹底讓我們這群人分崩離析。”鬼麵一臉不屑,“隻是他卻不知道,他是不可能找不到我們的主子的,因為就連我們都不知道主子究竟被藏在了哪裡。”

李茂聽完鬼麵的話,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任何一位臣子陷入到這種涉及到前朝餘孽、先皇秘聞之中,都會無所適從起來。尤其這件事揭發的如此詭異。

“你願意吐露一切,我可否理解為你已願意歸順我們?”陳軼看著鬼麵頭臉以及脖子上的各種傷疤,“你應該是個硬骨頭,卻願意說出來曆,想來是想試試李國公所說的提議,救出家中的親人……”

“你也覺得複國是件無望之事,是不是?”

鬼麵一言不發,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他從小就被父親教育要忠於尹朝,要收複河山。後來,河山被彆人收複了,他們成了過街老鼠一般,隻要一伸出頭去,就被喊打喊殺。

他們明明才是正統,也曾為了收複中原流血流淚,他身為將門之後,如今沒有上馬殺敵,卻隻能帶著一群刺客死士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父親死後,他們這群忠臣之後的家人都被送到“安全”的地方生活,他的母親和弟弟被控製起來,每月會有一次信件來往,上麵人的意思是想讓他們的家人過上正常人的生活,讓他們不要去打擾,但他們連家人到底在哪兒都不知道,時間久了,難免心生怨氣。

鬼麵的不臣之心其實已經生起了許久了,這麼多年來,他也不知道殺了多少個“紅娘子”這樣的自己人滅口。他們現在能殺“紅娘子”,以後就能殺“鬼麵”。

什麼忠臣遺後,在這些人眼裡,說不定已經是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

上麵的人已經越來越瘋狂,簡直就如飛蛾撲火一般。他們每天都期盼著能出現天災,能發生人禍,大楚能亂,世族會反,然後他們趁亂而入,一舉成事。

可如今十年過去了,大楚越來越平穩,越來越太平,就連天災都沒有過幾次。世族雖和王權不停傾軋,可還是維持著一種巧妙的平衡。

他內心已經隱隱覺得“天命”就是站在大楚這邊的,大尹氣數已儘。

可是他是“暗人”的首領,此事也隻能放在心裡想想,若真要表達了出去,怕是下一刻腦袋就不在脖子上了。

“你的家人,到底在哪裡?”李茂問他。

“我並不知道家人在哪兒,這十幾年來,我每月會收到一次家中的信件。有一次,我在我弟弟信中,發現了鹽粒。”說到家人,鬼麵終於開口,“我弟弟從小聰慧,信中有鹽,絕非偶然。”

“鹽?”這下連陳軼都沒有了辦法。這鹽,還分海鹽、湖鹽、井鹽、礦鹽,這和刺客們口中的毒藥不一樣,不是憑經驗就能分辨出來自於哪裡的。

“你們有所不知,我們在蜀地有一處鹽場……我懷疑,我弟弟和母親就在那裡。”鬼麵一直在京畿附近埋伏,但是並不是對自己人的布局毫無所知。這麼多年來,上麵要維持兵將的操1練、人員的補給、各種活動的開銷,一定是有收入的來源。

尹朝的遺臣裡有不少了解各地的地理人文,有些私礦私鹽當年雖被取締,但如今要複國,自然是迅速被利用了起來。

“你們還販私鹽?”李茂突然想起了盧默脖子上的那枚銅錢,“你們是不是還私鑄官錢?你們簡直是膽大包天!”

“我們的皇帝又不是楚睿。”鬼麵抽動了一下臉頰,“什麼私鹽官錢,你們不都是從我們這裡拿走的嗎?”

“果真是你們!”

“我不知道什麼私鑄錢,你說是,就是吧。”

“好了,這些都是旁枝末節。鬼麵,你速速將蜀地那處鹽場說來,我們也好謀劃。”陳軼怕李茂和鬼麵爭起來,連忙打岔話題,“你若想要救出家人,就必須和我們合作。”

“合作之前,我先好心提醒你們一聲。你們府裡……不,京城許多人家都有我們的人,我們被你們抓了,自然是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我們沒有立即身死,是個人都知道毒囊一定是被拆了,你們若想要騙過他們的眼睛來爭取時間,最好是裝作一直在嚴刑逼供,什麼都沒有逼出來的樣子。”

“若是有一具屍體出去,各地的鹽場和其他產業就全部要撤離,你們什麼都不會找到……”

“你們現在就是在和我的主子比誰的動作快。我可以把京畿各處的據點和蜀地的那處鹽場告訴你們,可是你們還想要知道更多的,就得先讓我看見我的家人。”鬼麵嗤笑著說,“你們若覺得用刑可以逼出東西,不妨試試看,到底是我死的容易,還是你們刑訊的容易。”

李茂自認涵養極好,也忍不住變了變臉色。

“陳先生,這裡麻煩你主持大局,我立刻入宮一趟……”

“宮內外也有我們的人。我們先被抓進了你們府裡,隨後你入宮麵見聖上,你以為他們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鬼麵繼續嘲笑李茂。

他已經將性命豁了出去,又篤定李茂不會殺他,反倒隨便了起來。他心中恨自己受製於人,如今隻能嘴上舒坦舒坦。

李茂和陳軼自是知道他這種心理,現在他們還要用他,也不願再激化矛盾,索性當沒聽見他挑釁的語言。

“要不然,讓老太君進宮?”

“我娘每次進宮,都是我們府中發生了什麼大事。此事事關重大,我怕我娘嚇出個好歹來。年前她已經中風暈厥過一次了。”李茂一口否決了陳軼的提議。

李茂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在宮中伴讀的李銳。

“是了,銳兒今日休假回家,今夜宮門關閉之前就要返回宮中。我手書一封,讓銳兒想辦法交予皇上。”

李銳每五天都要回家一次,這豈不是最不顯眼的送信方式?

李茂出去一趟,叫家將去擎蒼院傳話,讓李銳在門廳等一會兒,他準備了東西要交給他,又叫刑房的下人拿來筆墨,就在審訊房中書寫了起來。

無論是前朝餘孽、鹽場私鹽之事、京中附近各處據點,還有各家的探子,這些都是事關國家社稷的大事,而且並非李茂一人一府之力可以解決。

據鬼麵所說,京中各處暗點不下十處,京畿地區也有不少。這些地方都需控製起來,在鹽場被剿滅,鬼麵的家人被救回來之前,一點消息不能走漏、一點異樣都不能讓人察覺。

李茂沒有人,也沒有這個實力去做這件事。

恐怕連聖上,都會覺得棘手吧。

李茂埋頭揮毫,突然抬起頭來,問了鬼麵一聲。

“你姓馬,叫什麼?“

“……”鬼麵神色複雜的看了李茂一眼,他已經許多年沒有用過這個名字了。

“我叫馬興,興邦立國的興。”

李茂點了點頭,繼續在信中落筆寫下“鬼麵,真名馬興,係蕩寇將軍馬驊之孫……”

他這封信寫的極長,因為要從有下人爬床,然後發現紅娘子開始寫起,他沒有寫紅娘子說出大嫂不對的那些部分,隻是用春秋筆法將紅娘子寫成了尹朝餘孽,是在他府中埋伏多年的探子,因為這次的事情被發現後他放長線釣大魚,順藤摸瓜抓到鬼麵雲雲。

陳軼在一旁不停替他潤色,李茂和陳軼兩人再三檢查,覺得說的非常清楚,且沒有缺漏不妥的地方,李茂這才將信的末尾蓋上隨身攜帶的印信,又用火漆封好信頭,塞入懷裡。

李茂離開刑房,匆匆趕往錦繡院,先找兒子,發現兒子不在。

“銘兒呢?”

“去前麵送銳兒了。”方氏正在和幾繡一起做小衣服,聞言立刻放下針線,“老爺有什麼事情要找銘兒嗎?”

“哦,我怕李銳宮裡住的不習慣,想讓他帶些東西進宮用。”

李茂原先是想讓李銘把信和東西給銳兒送去,如今李銘不在,也隻有他親自去送了。

隻希望不要打草驚蛇。

方氏隨李茂進了內室,眼見丈夫在屋子裡翻找著什麼,然後拿出一盒“三國殺”來左看右看,連忙笑著說道:“老太太早就把家中各種棋牌都準備了一副讓他帶走了,老爺怎麼還想著讓他帶這個啊。”

李茂一聽這話,立刻放下手中的牌盒。

他拿起一盒子點心,剛準備打開,方氏又說道:

“老爺,宮裡不準入外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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