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願望(1 / 2)

方氏在李銳喝完酒以後終於如釋重負。Du00.coM

她知道自己的命和前途都是在信國公府滿府的妥協和寬容之下保全的,正因為如此,當她麵對所有人的時候,總有一種不自覺的窘迫。

她在出了月子以後,極少出現在人前,也是這個原因。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所有人。

道德有瑕,言行有虧,有時候不隻是一句評價而已。

但無論如何,這家中唯一被不公正對待過的李銳,依然願意做出一種寬容的姿態,對於方氏來說,這就夠了。

這一頓飯,不但是李家這麼長時間以來人數最多的一頓飯,也是這麼長時間來,所有人吃的最輕鬆的一頓飯。

李鈞和李釗作為客人,是完全不知道信國公府裡的這些彎彎繞繞的,但這不妨礙他們看到方氏臉上輕鬆的笑容,以及李銳終於可以直麵堂嬸而不用刻意回避她目光的表情。堂祖母的欣慰,堂叔的開心,這些都是不可能掩飾住的神態。

他們隻要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李鈞是這頓飯的主角,自然是受到了眾人的各種讚賞。顧卿覺得老李家的基因雖然不表現在外貌上,但各個孩子的本性都正直率真,即使各有缺點,也都瑕不掩瑜,想來等他們都長大了,應該也都是棟梁之才。

李茂今年三十出頭,李鈞秋天一到就二十了,李銳今年十四,李釗十二,李銘十歲。李茂如今在朝堂上辛苦,可是在熬上十年,等所有孩子都大了,也就有了幫手。

信國公府是基礎薄弱,但也不是毫無希望。聖眷、張家名為政敵實為盟友的關係,以及未來信國公府三麵逢源的身份,都會讓她家比彆的人家更安全。

顧卿突然覺得沒有她什麼事了。孩子們都長大了,各自都已經朝著自己選擇的目標在前進,李茂和方氏已經幡然醒悟,為了替自家子侄們遮風擋雨而不遺餘力。李銳和李銘天資出眾,必然不會泯然眾人矣,而堂親家的兩個孩子,想來未來都是專業的人才,不是什麼人輕易可以替代的。

接下來的日子,她是不是該為了自己而活,去逛逛這大楚的大江南北,也可以經常出府去體驗下風俗人情,好好的看看這古代?

顧卿一想到她以這年老身軀能做的事情,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

京城裡逛逛還可以,出城……怕是她想,全家也不會同意吧?

“再過幾天,又是中秋了呢。”李銘突然出了聲。“爹,今年好像是沒有燈節了?”

李銳和李鈞都愣了愣。李銳想到了第一次和奶奶去看燈時遇見的楚應元,還有接下來的那一連串的變故;李鈞想到的是漫天飛舞的孔明燈,以及摩肩接踵走不過去的人群。

李釗帶著好奇的表情看看李銘,又看看堂叔。

“又想出去玩?”李茂撚著胡須微笑,“今年南方大水,朝廷財政吃緊,陛下不許弄中秋燈節。私人慶祝可以,官府今年是不辦了。”

朝廷若是牽頭辦的燈節,許多燈都是內造的,自然是十分好看。舞龍舞獅乃至搭建戲台,都需要經費。這時候江南剛剛發過大水,無數災民流離失所,各地賑災的車隊絡繹不絕的往江南而去,這時候,確實不是與民同歡的時候。

“那我們中秋還可以出去玩嗎?”李銘眨巴著眼睛,突然一指李釗,“釗哥今年才來京城,還沒晚上出去過呢。”

一時間,一家子老小都眼巴巴的看著李茂,就連方氏都忍不住低頭拿著帕子捂著嘴偷笑。

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當老爺是排疑解難的了。

說實話,李茂一點都不想家裡大人小孩中秋出去玩,老太太前不久才遇刺,眼見著尹朝餘孽一個個被抓了出來,鬼麵也真心投誠在幫著清剿餘孽,他十分怕這些人狗急跳牆。

可家中老小的盼望,也不能罔顧。

“這……要出門的話,家將要帶夠。”李茂實在是被老的老小的小的期盼的眼神閃的眼睛都要瞎了,“還有,今年不能再往人多的地方去了。還要多麻煩花嬤嬤照看。”

“不敢,應該的。”花嬤嬤在顧卿的身後微微頷首。

“哦!中秋夜可以出去玩囉!爹最好了!”

“哦哦哦哦!”李釗也傻乎乎的跟著李銘吆喝了一陣,然後愣了一下。“中秋夜出去能玩什麼?”

“哈哈哈!就算什麼都不玩,都是很好玩的!”

李銳和李鈞也在一旁商議了起來。他們都有好友,原本約了中秋夜一起出去看燈,現在府裡老太太想要出去晃晃,他們就得去推了邀約。

顧卿最愛熱鬨,一聽李銳和李鈞為了她想要推了先前約好的約會,連忙擺起手來。

“不用推不用推,你們大了,就自己去玩兒吧,不用陪著我這個老婆子。我有李銘和李釗就夠了,還有那麼多下人和丫頭。”顧卿笑著看著露出意外表情的李銳和李鈞,“我現在身子骨不好,出去玩也就看看光景,逛不了一下就要回來的。”

李銳想了一下,還是謝過了奶奶的好意,不爽和自己朋友們的約了。和他有約的正是大殿下,他們一乾伴讀那天得了恩賜可以出宮,他若半路回來陪奶奶也不是不可以,但他畢竟不是奶娃娃了,若是說要去陪奶奶逛街而離隊,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李鈞倒是無所謂得很,他所謂的朋友,不過是鴻臚寺幾位同僚,範斯微、盧森、金義幾人而已。王譯官在汾州繼續留守,沒有回來,而他幾位同僚一直好奇他在汾州經曆了些什麼,剛回部裡交差的時候,還頗有試探之言,他並不是會故意隱瞞差事不說的人,遇見他們老是打聽,也就有些不太舒服。

能說的早就說了,不說的自然是不能說的,老問有什麼意思呢?

李家人在桌子上商量著那天到底什麼時候出門,如何走,家將帶多少,要不要微服。李茂那天若是沒有被聖上點召,晚上應該是閒在家中的,原本也可以出去逛逛,但小李湄太小,方氏要留在家中看守女兒,李茂也就隻能在家陪著妻女了。

一頓飯其樂融融的吃了半晌,後麵全是在商量中秋夜該怎麼過。顧卿一邊想著這古人的消遣也太少了,想出個門一年也就出不到幾回,一麵又想著好歹還能出幾次門,就該偷著樂了,還有什麼好遺憾的。

待散了席,李釗和李銘兩兄弟挽著手一起跑回西園去商量那天怎麼玩了,李銳跟著祖母回持雲院去看小李湄,李鈞回了房,而李茂和方氏攜著手,一次在北園到處閒逛,消散消散。

李茂一直沒有跟方氏說方家出的事。原本是因為她還沒出月子,說了她會勞神影響休息,後來方家之事又牽扯出“巫引”來,楊氏也下堂被楊家接了回去,他知道中間是張寧牽扯了進來,便越發不願意和她說了。

但此事總是要說的。方婉不可能一輩子不出院門,不回娘家。楊氏的小女兒還小,她這姑姑總要照拂一二,難道能視若罔聞嗎?

所以李茂牽著方氏在園子裡繞了許久,待她情緒和精神都明顯極好的時候,這才像是不經意似的說道:

“楊氏殺了胡姨娘,楊家把她接走了。”

此時方氏正在逗弄一隻屋簷下養著的八哥,乍聽到丈夫的話,還沒轉過神來,傻乎乎的說了一句“把她接走了啊,精神不好是該回家住幾天。”

李茂也傻了,沒想到自家妻子是這個反應。

待方氏逗了一會兒,突然像是腦子轉過來了,猛然一扭頭!

“你說什麼?殺了人?胡姨娘?”

聲音比八哥還尖銳。

李茂不露痕跡的齜了齜牙,他的耳膜還在一陣鼓動。

“你先彆激動,我就是怕你激動才沒和你說。”李茂連忙安撫妻子的情緒。“你家裡還是有內鬼,有人在楊氏的枕頭裡下了藥,讓她精神恍惚,以至於出現幻覺,發狂殺人。”

“是和劉嬤嬤一夥的嗎?”方氏一聽到內鬼,立刻就想到了劉嬤嬤。

劉嬤嬤是岐陽王餘孽的人,目的是讓他家自相殘殺,雞犬不留,好為岐陽王報仇。可張寧……他到底是尹朝餘孽呢,還算單純隻是替侄子出氣?李茂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到底該不該怨他。

畢竟因是他們夫妻倆先種下的。

但此事不能和她妻子說明白,甚至不能和嶽父說明白。此時方家和李家都元氣大傷,再也不能繼續冤冤相報了。

就當他什麼都不知道吧。

所以李茂不置可否地回妻子道:“也許是,也許不是。楊氏的貼身丫頭有好幾個受不住刑自儘了,還有幾個問不出東西來。此事注定成為無頭公案了。”

方氏方才得到的好心情立刻敗得乾乾淨淨,臉色也是鐵青。

“我們家到底做了什麼孽,這麼多歹人一直盯著?大伯一條人命還不夠嗎?非要我們家死的乾乾淨淨才夠?我娘家從來都是低調行事,楊氏今年才二十一,這就下堂回家,以後日子怎麼過?”方氏攥緊了帕子,牙齒也咬的嘎嘎響,“銘兒說我娘氣病了,就是為了這個?”

“嶽母治家不嚴,誥命降了三等。你弟弟……如今隻有從八品了。”

京官的從八品,和看城門的守門官也差不多了。

方氏一下子跌坐在長廊靠湖的椅子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爹今年已經六十,她娘和老太太一樣,當年生了兩個孩子,戰亂中都沒有保住。她是老來女,從小過的極好,沒受過什麼委屈,就連嫁人,也都算是高攀了。

如今他爹已經快要致仕,她娘也沒有了誥命,她大弟今年已經二十四了,還在外麵混著一個七品的地方小官,她小弟失了聖寵,又降到從八品……

她家,等他爹致仕,就算是徹底敗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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