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張寧的選擇(2 / 2)

一臉憐惜的老婦人帶著溫暖的目光看著自己,眼神裡全是可惜和不讚同。她的身邊跟著一個鵝蛋臉的溫婉婦人,也是雙眼含淚,拿著手帕不住的擦著眼角。

不是為她主持了笄禮的邱老太君還會有誰?

“邱老太君……”張媛的眼睛已經模糊到看不清東西了。“我……我好恨……”

顧卿搖了搖頭,索性也跪了下來,一把抱住了這個可憐的少女。

“彆哭,相信我,撐過去就好了。”顧卿抱住這個女孩的肩膀,一下下的拍著,“等撐過去了,你就會發現,這一切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顧卿抱著張媛,一聲一聲的開解著……

張寧之母的命案,以一種十分讓人驚駭,卻又簡直到讓人瞠目結舌的簡單中開始,再以一種更加讓人驚訝,然後由衷為之歎息的結局落幕。

張寧對自家叔嬸令人發指的舉動深惡痛絕,即使張德除族已經是定局,但張寧還是召集了家中在京中的諸多族老,以及張氏現任的族長,宣布自己退出張家,從此不再是燕州張氏的一員。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張家的族老族長會願意放走這位仕途正好的子弟,但張寧的態度非常堅決,就連楚睿親自召問,也都是這個結果。

張寧他不願意再和叔叔同族。

張德不是主犯,就算他們夫妻被除了族,他家中的子女還是張家人,張寧竟是連和他的侄子侄女們同族都無法忍受了。

張寧此次扶靈回鄉,將會將他的父母移出祖墳地,其母生前購置的祭田一半歸於族中,一半成為他這支分出去的彆族新的祭田。

他祖父祖母的墳塋將會繼續被張寧和張德供奉香火,直至張寧這支三代之後,全部由張德後人負責。

人人都以為做出這番決定的張寧一定是恨不得將自己的叔叔和嬸嬸置之於死地,豈料他主動上折,說是人死不能複生,自家叔叔嬸嬸雖然惡逆,但仍希望皇帝能免了嬸母的腰斬之刑。

張寧這一做法引起了許多人的震動。

敬佩者有之,嘲笑著有之,不敢置信者更是數目極多,但張寧一概不管,上完折子後繼續閉門不出,每日裡隻接待前來吊喪的賓客,旁的一律都是不多言。

李茂也沒有想到張寧一旦決定壯士斷腕,會斷的如此乾脆,完全不給自己留一點餘地。

以他如今的白身,又要丁憂上六年,更何況公中家底早就被搬了個乾淨,再要重新回到以前顯赫的時候,遠沒有那麼簡單。即使張寧保住一切再回朝堂,怕是已經年近五十了,他如今退的這麼乾脆,並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原來張寧和張老太師一樣,都是一旦做了,完全不給自己和彆人一點回頭機會的性子。

一時間,李茂突然就理解了張寧給方毅送妾的做法。

張寧就是這樣的人,做了就是做了,做了就不後悔。就如水中的巨石,山邊的青鬆,任你怎麼敲打吹拂,它就在那裡,輕易不會變化。

對於張寧出人意料的舉動,楚睿自然是心中有著各種驚疑的。

他第一反應就是崔氏之死必有內情。

但他想的太多。張寧父親死的早,又一直是抑鬱寡歡的,楚睿居然推理出崔氏和叔叔一直通奸,或一直有感情來往,然後被盧氏撞破等一係列破事上麵。

就連家中銀子借給盧氏,也給他推斷成了崔氏出於私人原因借給小叔子,要不回來後索性撕破臉皮等等上。

也不怪皇帝,他自幼生於大家,聽過不少這種不倫之事,崔氏跑動妯娌府裡跑的實在太勤,讓他不由得想的太多。

尹朝餘孽又掌握著兩家前廳後院的大部分下人,他們在大理寺受了刑呈報回來的供詞中遮遮掩掩,又欲蓋彌彰不完全戳破,活生生造出這種假象,就是想誤導審判的人亂想,為了張寧的臉麵不要再繼續往下深查下去。

最主要的是,楚睿搜集回來所有的證據都和張德夫妻的供詞差不多,江南密報回來的折子裡也確實證明了張德之子此次水災至少賠了十萬兩銀子,被積壓的銀子隻有更多。

張德是絕對拿不出這麼多銀子的,這錢隻能出於張寧府上。而張寧府上是崔氏在管著公中,趙氏因為管家之事與婆婆有數次爭執,這些都指向了有問題的是崔氏和張德。

盧氏隻是最後矛盾激化的終點。

如果真是這樣,張寧上折要求饒叔叔嫂嫂一名也可以說得通了。

自家母親做出這種醜事,一把年紀了還爭風吃醋,三人德行都有虧,若是真判了腰斬,也許盧氏為了減刑最後不得不把這件事給吐露出來,到時候就算張寧自己退了族,家裡有了這種醜事,張家一族女兒的親事和未來都不要再提了。

這上下一聯係,楚睿對張寧十二萬分的同情。

誰家攤上這種爛事,家裡公中的錢都被自家母親搬完了,自己還要為了全族的名聲犧牲一切,怕是都會心灰意冷,不願再出現在人前了。

張寧一離開,朝中最重要的吏部尚書一位就會空缺出來,這位置他一直想要安放自己的親信,卻一直沒有機會。張寧一直在世族派中頗得人緣,能當上吏部尚書也是水到渠成。他人望資曆通通都是最合適的人選,又有信國公府這門勳貴姻親,所以他當年也就沒有再和世族派博弈,點了張寧上任。

張寧也沒有讓他失望,雖然有時候兩頭倒實在讓人可惡,但他就是這個滑溜又不失原則的性子,總體來說,楚睿對他還是十分滿意的。

和徐賢妃那位恨不得把滿朝文武都插上世族一係的堂伯比起來,張寧這個吏部尚書做的不要太稱職。

想到張寧的可憐遭遇,楚睿還是做出了一係列的裁判。

張寧退族之事乃是家事,即使是皇帝手也伸不到宗族之事上去。更何況張寧這樣的人才離開張家,他反倒敢去重用,再過個幾年回來,說不定張寧能派上更大的用處,楚睿對此樂見其成,一點想阻止的意思都沒有。

盧氏沒有被判腰斬,但她惡逆為實,最終判了絞刑,得了個全屍。

至於她在絞刑架下會想些什麼,有沒有悔恨,那就不得而知了。

張德被流刺千裡,流放於崖州。

崖州人跡罕至,又有毒蟲毒瘴,路中不死的都已經是得了大幸,能安然到了崖州的,又往往被當地的毒蛇蟲蟻所傷,不得善終。

即使這些都避過了,崖州氣溫酷熱,在那裡服苦役,對於五十有餘的張德來說,不死也是脫層皮了。

人人都覺得皇帝對首惡罰的太輕,而對從犯罰的太重。隻有楚睿自己知道他是為張寧討個公道,所以才這般判決。

張德名為“德”,卻失德在先,實為一切的罪魁禍首。其妻雖然殺人,但情有可原,但張德亂1倫背1德,他卻極為不齒,判去崖州,已經算是輕放了。

而張德欠了張家太多的銀子,注定不能償還,根據大楚律,張德的所有資產將全部被變賣,用於償還張寧家的債務。張德的二子杖五十,他的全家老小全部都要出力補齊這筆巨款,若不能補上,按照大楚律,這麼多錢,張德的二子至少要坐二十年的牢房。

張德所有產業賣了都沒有十萬兩,就算加上四個兒子和孫子拚湊的錢,怕是都沒有多少。

但能收回一點是一點,張寧過了大半輩子,連公中的錢都保不住,也夠讓人嗟歎的了,若是一部大員都討不回債款,讓以後那些百姓還怎麼敢借錢與人呢?

嗚呼哀哉,可歎張庭燕留下的人脈為了保全張寧和自己,不惜將他兒子兒媳所有晚輩的名聲全部玷汙,若是張庭燕泉下有知,不知是誇他們應變有方,還是恨他們卑鄙無恥呢?

幸而張寧不知道尹朝那邊的人是用這種方式打的迷霧彈,江家又是以這樣的事實做的順水推舟,否則的話,怕是會氣的發指眥裂吧。

涼州。

得知嫡母去世消息的張致立刻告了假,帶著老婆孩子往京城中趕。

由於妻女孩子的馬車太慢,他留下了家將保護家人,自己隻帶著幾個老家人,帶了三匹空馬,換乘著往京中疾奔。

“敢殺我嫡母!”張致的眼睛裡射出駭人的光芒,“我讓你一家老小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