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夜沒有做夢,隻是單純地想起了過去罷了。
大概有時也會想,“淡島千秋”這個生命體的過去,如果按照尋常人的邏輯看,應該是極為悲慘的吧。
暴雨的夜。
烏雲密布的天。
密密麻麻的雨滴毫不留情地從天上打落在地上,將整片城市染得一片潮濕。
夜色昏暗成一團,已經是人們休憩之際。街道兩側的居民樓點起燈,馬路上為數不多還未回家的人們匆匆忙忙。
——今天是淡島千秋最討厭的雨天。
樓與樓之間的極小間隙內,小小的肮臟窄巷,卻有人斜倚癱坐在渾濁濘濕的地上,與街角的塵埃與汙水為伴。
在角落處,全身純白的白發少年垂下左手,猩紅色的血順著他白皙的手指緩慢的滴落在地上,染紅了地上他原先緊握著的鋼管。
他垂眸,雪白的睫羽都被這急驟的雨水所打濕。
一切都被這猩紅的血所侵染。
少年的腿腳似乎不便,根本坐不起身來。可一旁的混混們卻都瑟瑟發抖的看著他,恍如看著一個惡魔。
這個人的手腳都已經斷了,分明就離死不久,可卻依然像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一樣,不怕死地攻擊上來!哪怕身上已經鮮血淋漓了,也沒有一個人成功的靠近他。
他們隻是想要他的錢包而已啊!
他和他們不同,根本就不像是陰溝裡的老鼠……這樣的人,怎麼會淪落到這裡?!
混混們爬滾著慌亂逃去。
白發少年對眼前的所有都視而不見。
離家前,被挑斷的腳筋正在這暴雨的天氣中隱隱作痛。
他的腳筋被挑斷了,右手臂被打折,小腿骨也被家內長老所敲碎。若無意外,此生恐怕都無法再行走。
被扔出家門前,“家人們”咒罵的景象依然曆曆在目。
“……叛徒、白眼狼!好心培養你這麼多年,現在名氣大了,翅膀硬了,就想著離開家族了?!”
“你這孩子……唉,心野了啊,心野了!”
“怎麼就不知感恩呢?沒有我澀澤家,怎麼會有你的現在!趁龍彥大人不在,趕緊滾!”
“——想出去看看?你生是澀澤家的人,死也是澀澤家的狗!想離開,先把手腳打斷,然後再談!”
他們咒罵著、侮辱著,似乎用極臟的話語去訓斥他,就可以讓他愧疚動容。可在少年的眼前閃過的——卻隻有那人的臉龐。
雪白的長發,暗紅色的眼眸,與他相似的臉。
那日,青年倚在他的膝頭。那位大人的手,輕緩而又緩慢地觸碰著他的頭發。
“千秋。”
“我在,哥哥。”
“……你想去籠子之外看看麼?”
原來,去到籠子之外的代價,
就是要斷手斷腳嗎?
白發少年迷茫。
接下來……他要去哪裡?哪裡會有“家”?
這天下這麼大,他離開了大人的身旁,卻又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到哪裡,大人什麼都沒有告訴他。
“籠子之外”,又能去哪?
——打雷了。
暴雨越下越大。雷聲將青年的意識又朦朧喚醒,他的身體體溫逐漸冰涼。意識渙散之際,身旁卻響起了陌生女人急切的呼喚聲:
“你是……澀澤家的澀澤千秋?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澀澤家大名鼎鼎的“輔佐”,怎麼會手腳並斷的出現在這種地方?
女人焦急地晃著他的肩膀:“喂,醒醒!你沒事吧?”
角落裡的青年嘴唇闔動,陌生的金發女人湊到他嘴邊,隻聽見他細聲呢喃道“不姓澀澤”之類的話,然後少年便閉上了眼睛。
身穿青色製服、腰間佩刀,正在執行巡邏任務中的淡島世理歎了口氣,轉身掏出腰間的通訊器,低聲報告起來:“這裡是淡島世理。c區鬥毆事件人員已離開,現場……剩餘受害人一位,是澀澤家的輔助能力者。”
她轉頭看向這個泥濁的小巷,和地上那個早已昏迷過去的白發少年,對通訊器那頭說:
“他好像沒有去處,渾身上下傷勢嚴重,無法直立行走。室長,請您下達指令。”
“……嗯?您是說,撿回去?”
目光回轉,淡島世理側頭看向那個渾身雪白的少年,微微顰眉。
那可能,需要再準備張輪椅了。
*
海上。
甲板的另一側,船長室。
窗外,夜風仍在持續地變大,天邊的烏雲更加濃密。淩晨兩點的天,烏壓壓的一片,壓抑至極。
船長室內部,左側連接著的船長臥室內,衣物和文件被翻的亂七八糟、滿地都是。
晚上拍賣會謝幕上剛剛出現過的船長,此刻卻沒有了台上時的穩重模樣。他穿著救生衣,一臉焦急匆忙,不知在抽屜裡翻找著什麼。
地板上,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早已收拾了七八個。裡麵沉甸甸的,裝滿了作為這一行旅途的報酬的金銀珠寶。
他暴躁地喃喃著:“……不在這裡,也不在這裡,到底放哪裡去了?明明昨天還看見在這的?!”
“咚咚。”
船長室的門被敲響了。
是船員來送咖啡嗎?該死,不是跟他們說了臨時取消不要了嗎!
船長抓了抓頭發,煩躁地一把打開門:“誰啊?不是說了我不要……你們是誰?!”
門口赫然站著兩個陌生人。
站在靠前一點的那個,年紀看起來稍長,有著雪白色的發與睫毛,身穿一身白色西裝。他一手裡端著一本看著像通訊錄一樣的白皮小本子,一手拿筆。表情淡淡。
站的稍微靠後一點的那位,則看起來不過十七八,黑發鳶眼,眼旁和脖頸都綁著繃帶,隻穿了件白襯衫與黑褲。此刻他正眨著眼睛,吐舌笑道:
“叮咚~純白咖啡外送,還請您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