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 180(1 / 2)

唐軍?

不錯,藏原之上能對他的吐蕃精兵造成打擊的,確實隻有唐軍。

可是,欽陵讚卓還攔截在西域,吐穀渾那邊又沒有出現增兵的跡象,唐軍是如何繞過了他的耳目,徑直抵達積石山下,對著他的援兵發動了致命一擊?

難道他們長了翅膀,直接飛到的這邊不成!

祿東讚可以確認,這名參與了那場積石山之戰的士卒,是他親自選拔出來的精兵,在發兵前也應該接受過他那大兒子讚悉若的核驗,那就絕不可能在這等事情上做出錯誤的判斷。

或許是在這等危機臨門的關頭,祿東讚的頭腦轉動得要比平日裡更快,他便忽然想到了一個此前被他忽略掉的事情。

對了,之前的黨項羌與東女國之爭!

這爭端其實發生得並不尋常。

不過是因為彼時他的心思都不在南麵的情況上,也被那些插科打諢的話混淆了視聽,這才將其忽略了過去。

祿東讚倒也不愧是作戰經曆良多的老將,當即意識到,這很有可能便是唐軍隱藏北上行蹤的手段。

偏偏那些各自爭利的羌人隻顧著守衛自己的財貨,根本不曾讓人探查,在那東女國之後到底是什麼人。

如今對方既然先在河穀完成了一出堪稱奇跡的攔截,他便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也已是無濟於事。

而他現在該做的,是在援軍被唐軍阻截、還要跟吐穀渾聯手的情況下,穩住己方的戰線,而後平穩撤離出此地。

倘若還有機會能從吐穀渾身上咬下一塊肉最好。

若是不能,那便果斷收手!

他朝著那報信的士卒問道:“這個消息,你告訴過幾個人?”

這條唐軍到來、吐蕃援軍全軍覆沒的消息,有幾個人知道?

那士卒不太明白大相為何忽然有此一問,連忙答道:“我絕非要做逃兵,隻是想將這軍情彙報到您的麵前,一路趕來不敢有半點耽誤,所以隻同您說起了這——”

他說不下去了。

在他說到那個“隻”字的刹那,祿東讚就已對著後方的親衛做出了示意。

那親衛多年跟從於祿東讚,對他的種種暗示都了然於心,驟然出刀貫穿了那士卒的後心。

士卒難以置信地朝著祿東讚看去,完全不能理解,為何他向祿東讚賣力報信,居然會得到這樣的一個結果。

他能聽到的,隻是這位吐蕃大相朝著親衛說道:“他傷勢過重暈厥過去了,去找醫官看診,明白嗎?”

親衛回了個“明白”,嫻熟地把本就是個血人的士卒給架了起來,隨後朝外走去。

至於此人到底是在祿東讚的下令中被殺,還是因為傷勢過重不治身亡,那還不是他們一句話的問題。

“這是怎麼了?”

祿東讚剛走出營帳,就看到那匹已是奄奄一息的戰馬同樣被人拖下去處置,後腳便有聞訊趕來的芒邦氏酋長朝著他打探消息。

好在人已被滅了口,他便能氣定神閒地答道:“無事,不過是唐軍有自河湟方向增兵的計劃而已。好在人數不多,才讓我的哨探有機會察覺,又逃亡出來報信。總歸我吐蕃的援兵將至,令白蘭羌那頭再增兵一些即可。”

剛聽到增兵消息的時候,芒邦氏酋長還有一瞬的緊張,但在聽到祿東讚隨後的話後,他又頓時輕鬆了下來。“我們黨項諸部這邊……不用動?”

“不必。”祿東讚回答得很果斷。

此前佯裝進攻西域的吐蕃兵馬,都已隨著入侵吐穀渾一角得手,儘數聚集在了南路。有這些人保護在側,他倒是不擔心這些白蘭羌、黨項羌的兵馬在獲知今時情況後,會選擇殺了他以倒向唐軍。

他們沒這個機會。

可他也同樣很清楚,這些夾雜在川藏之間的部落裡多的是願意當牆頭草的人,就算隻是為了軍心穩固,他也不得不防。

白蘭羌在數年前才為吐蕃攻破,成為他手底下的馬前卒,在當前局勢下不得不防,不如多調度些兵卒在他麵前,在必要的時候作為前驅鋪路。

至於黨項……

倘若他做出的猜測當真沒錯,那麼黨項諸部就不能再動。

他不敢確定,東女國到底和大唐達成了何種聯合的條件,又有多少士卒追隨唐軍行動。

若是黨項再遭東女國的進攻,他就真是陷入了三麵合圍的窘境之中了!

這是他絕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隻是在送走了那安心離開的黨項酋長,又將白蘭羌的調兵決定下達後,祿東讚的神情便徹底冷了下去。

“派三隊人出去。一隊往西北走,探查唐軍的動向,我要知道他們的下一步行動。”

“一隊往安西都護方向去,務必想辦法在我兒欽陵讚卓折返此地之前將他攔住,讓他即刻統帥吐蕃北部兵馬伺機而動,千萬莫要隨便踏入唐軍的陷阱。”

也不知道這一路突然殺出的唐軍到底是由何人統帥,甚至能讓那些素來以女為貴的東女國在無聲無息間倒戈,恐怕絕非好相與之輩。

一個裴行儉就已經夠讓人頭疼的了,現在還要多出一個不知道是什麼來頭的將領……

說不定還能讓欽陵讚卓成為他的支援,一定要謹慎行動。

他補充道:“再派一隊人,往南打探情況。”

這既是用於驗證他的猜測,又何嘗不是在不信黨項諸羌的情況下,為自己留出一條退路。

雖然情勢危急,但他祿東讚是老了,不是死了!

他還不到被這些人逼迫到絕路的地步。

但就是在他獲知唐軍到來消息的同時,李清月也並沒停下自己的腳步。

她已快速讓人收攏起了此次半道伏擊的收獲,隨後帶著人繼續北上,抵達了早前就已計劃拿下的柏海。

留守於柏海這個物資中轉地的吐蕃士卒雖然不少,但在浩浩蕩蕩的大唐與東女國聯軍麵前,卻與甕中之鱉沒有區彆。

在兩三個時辰的廝殺與清剿

過後,這塊吐蕃的戰事前哨已徹底歸於大唐所有。

傳令各部就地紮營休息ㄨㄨ[,將此地的戍防之物都給修葺妥當,暫時駐紮在這裡。”

李清月下令之間,目光在麵前將士的臉上掃過。

饒是有此前的河穀大勝,作為抵達藏原眾人的定心丸,更將他們經行雪嶺、不停趕路的麻木情緒給重新振奮起來,也無法掩飾住他們在神情之中的疲憊。

這樣的一支隊伍,已無法再對吐蕃發起突襲強攻,必須經過一番妥帖的休整。

否則,隻會讓祿東讚找到可趁之機。

“將收繳上來的羊分發下去,讓士卒吃一頓好的。但若讓我知道誰敢在此時喝酒——”

“那我便立刻將其斬首示眾。”薛仁貴當即接道。

但對這些經曆了長途跋涉與一場激戰的士卒來說,有一頓終於不必顧慮燃料充足與否的熱飯,其中還滿是征戰所得的肉食,已足夠讓人心中快慰了!

自蜀中艱難翻山而來的決定,也隨著那場大勝被證明了決策的正確。

既然安定公主覺得這一仗還能繼續贏下去,那便應當錯不了!

而當營地內的篝火燃燒到最旺,烤炙的羊肉開始散發出香味的時候,數名騎乘快馬的騎兵也離開營地往西而去。

在經過了兩天一夜的趕路後,他們終於抵達了吐穀渾的戍防邊境。

這幾個突如其來的到訪之人讓守軍各自驚疑了一陣,可很快就有眼尖之人發覺了異常。

“快看!他們的手上綁著紅布。”

在風中飄動的紅布。

兩個月前,裴行儉的夫人庫狄真如折返吐穀渾的時候給他們帶來過消息,說是唐軍若能抵達戰事前線,尋找到給吐穀渾送信的機會,便會讓送信之人在身上綁上這樣的一個記號。

可這一段對他們來說好生漫長的戍防裡,卻始終隻有他們吐穀渾和那些聯軍在鬥智鬥勇,沒有大唐兵馬的消息。

若非上麵的幾位都堅信唐軍確會來援,給戰事帶來轉機,他們早都要將這事給忘記了。

但就是在他們已幾乎失去對唐軍來援的信心之時,他們突然到了!

帶領著一隊精兵前來吐穀渾的唐璿,很快被迎到了吐穀渾的王帳所在,也在此地見到了坐鎮中央的弘化公主。

或者說,那是吐穀渾的王太後。

自慕容諾曷缽喪命到如今的幾個月裡,她已徹底和吐穀渾內部的諸多反對勢力撕破臉皮,以強行鎮壓的方式將他們看管起來,便在眉眼之間多出了一股鋒利之氣。

一見唐璿已在營帳中站定,她匆匆發問:“眼下的情況如何了?”

唐璿交代道:“回稟王太後,安定公主秘密自蜀中調度益州大都督府府兵與南詔的三千精兵,經由沫水進軍藏原,又聯合東女國進軍黨項諸羌,在混亂中將唐軍運送過境。”

“大總管原本的計劃是先奪柏海,切斷吐蕃後路的同時為我方尋一個根據地,但因探查到吐蕃有援兵到來,臨時變

更了計劃,已在積石山下河穀之中將吐蕃援軍儘數剿滅?[(,隨後才轉道柏海,正式入駐於此。”

這便是如今的情況了。

可唐璿在這三言兩語中說得簡單,聽在弘化公主的耳中卻不亞於驚濤駭浪迎麵襲來。

好快!

彆看這距離她向長安發起求援已過去了兩三個月,放在軍事行動之中卻絕不能算是一段漫長的時間。

李清月的動作真的可以用“快”來形容。

無論是自沫水進藏,還是與南詔、東女國達成結盟,又或者是在積石山重創吐蕃,都絕非輕而易舉所能做到的事情。

可她偏偏做到了。

往前追溯,距離當年她親自往長安去求援才僅僅過去了兩年多的時間,想不到當年還隻能提出讓裴行儉來吐穀渾協助作戰的小公主,居然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長到了這個地步!

這份對比,對長安城中的官員或者是跟隨著安定公主行動的將士來說,恐怕還沒有那麼明顯。

對於亟待援軍到來,更已有兩年多不見她的弘化公主來說,卻當真是字句震撼。

不過眼下的要務,自然不是多問她究竟如何做到的這一出,而是儘快憑借著這出形勢的轉變,調整吐穀渾作戰的方略。

“來人,速召裴將軍前來議事!”李清月的到來,讓弘化公主眉目之間的頹喪之氣一掃而空。

現在——

總算到了讓他們反擊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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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匆匆朝著天子寢宮而去的上官儀恐怕也是這樣想的。

打從顯慶五年天子頭風病發,甚至是更早時候由皇後提議設立洛陽為東都開始,上官儀就始終覺得,皇後總該退回到她該當在的位置上,而非一步一步地從陛下的手中爭取到更多的權力。

偏偏前有長孫無忌的影響力猶在朝中,陛下需要皇後這個標杆,後有陛下的頭風病發,在太子尚且年幼的情況下需要皇後來協助政務。

直到現在才終於有了反擊的機會。

但若讓李清月知道這兩頭情況的話必然會說,弘化公主這邊,是確然有所憑據之後的優勢傾斜,上官儀這邊……則更像是過了這村沒那店的儘快動手。

上官儀卻大概不知道這個區彆。

在越過這宮闈之中層層門戶的時候,他垂落的目光掃過朱閣殿宇投落的陰影,在心中暗道——

今日之事,隻可成功不可失敗。

薛夫人覺得他們該當以兩位手握兵權的同盟作為後援,儘快將其餘參與此事之人陳書上奏,聯名請願廢後。

上官儀卻覺得,他們還應當再穩妥一點,由他先來做這個在陛下麵前的牽頭之人。

他所要做的,是儘快促成西台(中書省)跳過皇後的審閱,將這個廢後一事,從陛下的願景變為正式起草的文書。

一旦讓其進入群臣集議的環節,便即刻利用那些同盟之人掀起聲援。

唯有如此,才能既讓這些願意支持

廢後的各方官員發揮出他們的作用,又讓陛下不至於直接麵臨被脅迫的處境。

廢後之後立誰為皇太子,以何種名目將皇後撂下台去,固然都已在他們的商議之中塵埃落定,就連防備皇後反撲的後手都已備好,但總不能一股腦地攤牌在陛下麵前。

否則,固然廢後能成,陛下對他們也勢必要發起一輪清算。

隻是這樣一來,對他的負擔便重得多了。

希望薛夫人作為昔日陛下的授業老師,能比其他人更清楚陛下的想法,也並未做出一個錯誤的判斷……吧。

上官儀心中思量,好像隻在轉眼之間,就已行到了紫宸殿外。

聞到在風中不散的藥味,上官儀的心神頓時一收,在令人通傳之後拾級而上。

即將行到大殿門口的時候,上官儀恰好與踏出殿外的薛夫人擦肩而過,正聽到對方以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陛下方才在怪責皇後隻知公事,不知前來探視……”

他極快地和薛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唇角微不可見地閃過了一抹笑意,覺得這當真是個大事可成的好征兆。

任是誰也不該覺得,薛夫人是為了給他們這些人探查消息才來到此地,與他打了一出配合,而該當覺得,這不過是臣子的請願與陛下的心意湊在了一處而已。

又與其說,薛夫人的探病有在帝後之間挑唆的成分,還不如說,是皇後本就不該坐在那個位置上行僭越之道!

上官儀懷著這平靜中蘊藏著激流的情緒站定在了李治的麵前,朝著他躬身行禮,告知了自己的到來。

“我此前不是說過,在我病愈之前,由三省長官將要務彙總到我這裡就行了嗎,你怎麼突然請見?”李治揉了揉額角,語氣有些不太痛快地朝他看來。

麵前的人影晃動雖是比前幾日好了許多,卻也還是讓人看著頭暈,隻能隱約看出上官儀此人舉止恭敬,倒是沒因這私下的拜訪而失去作為臣子的禮數。

可上官儀恭敬不恭敬的不要緊,李治今日的心情是真的不太好。

上一次病症加劇的時候,孫思邈給他開出了以藥浴洗頭的藥方,用來緩解上升的風疾之氣。

就是這樣的溫和療愈之法,在如今居然已完全起不到功效。

按照孫神醫的話,他這是對那些常用的藥物日漸生出了抗性,以至於那些太醫署的官員再度提出了以針刺耳後的放血療法。

但如今西域動亂,吐蕃蠢蠢欲動,太子又身體不佳、年歲尚小,倘若這等冒險的治療方式出了什麼問題,這大唐江山豈非要陷入動亂之中。

結果在這樣的鬱悶之中,在他麵前的還不是個他能說出心中顧慮之人,而是個臣子。

上官儀並未察覺到李治嫌棄的,其實是他在此時的到訪,還隻當他是被疾病困擾,一聽這句問話,當即往前走了幾步,跪倒在了李治的麵前,“臣正是為此事而來啊!”

李治的手上動作一停,“什麼意思?”

彆以為他看不太清楚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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