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3 章 193(1 / 2)

封禪?

武媚娘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李治的表現,便留意到,他何止是以兩次強調的方式,將自己這份意圖展現在了她的麵前,也在問出這話的時候將手攥緊在了身側,將他的執拗顯露在此。

夫妻多年,加上這多年間的大事起伏,足以讓武媚娘判斷出,當李治問出這話的時候,比起聽取建議,他想要的可能還是支持。

他是真的很想去封禪!

但……她也確實沒有駁斥他的必要。

陛下的身體不佳,就算在明年能大有病體緩和之相,也注定了不可能將所有的事情大包大攬,也就意味著,倘若她能在生下腹中這個孩子後不久就儘快恢複過來,這封禪之事,勢必還是由她過問居多。

就算她不行,阿菟方因吐蕃戰事得到了那個上柱國的位置,在這朝堂之上也算有了話語權,在並未出征在外的時候憑借著協助辦理封禪之事攥取名望,也絕不會有人有所非議。

而這封禪之事,既然作為帝王威儀之冠,對她這個已然臨朝稱製的皇後來說,又何嘗不是向天下人告知地位的舉動!

畢竟,這出封禪若當真能成,成全的可不僅僅是陛下啊!

若能在二聖臨朝的次年便促成此事,陛下與百官便更不可能讓她退回去了……

這一番心思急轉來不及與旁人商議,更未曾展現在她平靜的麵容之上,就已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武媚娘開口回道:“當年先帝意圖封禪,有數個自省的封禪緣由,我為陛下曆數,確是已然達成。陛下功高德厚,國中安定,四夷威服,年穀豐登,符瑞已至,若圖封禪之舉並無不可。但當年魏公問及先帝的數問,難保不會有朝臣再度提出,還需小心斟酌。”

李治沉吟,“媚娘可還記得是哪幾問?”

武媚娘笑道:“陛下這還考起我了?當年魏公問,自先帝登基以來,人口增長雖已有跡象,但還未曾恢複到有隋一朝開皇年間,此等戰亂人口凋敝景象,不是封禪之時當有。”

李治的聲音頓時低了幾分:“要這麼說的話,如今也未超過開皇人口……”

開皇年間,人口足有七八百萬戶,可經由隋煬帝倒行逆施與隋末大亂之後,僅僅剩下了二百來萬戶,雖因法令不行,多有戶口隱瞞的情況發生,但到了如今人口恢複、政令施行,也不過在四百多萬戶而已。

“可陛下已將貞觀末年人口又增加了近百萬戶,一戶之內的人丁數量也比此前有所增多,相比起大唐初年的人口足足翻倍有餘,若臣子有問,也可以此為答。”

見李治麵上好看了些,武媚娘繼續說道:“魏公第二問,是問的糧食倉儲,說起彼時因天下凋敝之故儲備不豐,尚不足以應對災變風險。但如今關中糧倉因洛陽至長安周轉便捷而豐盈,天下各地水路通渠也因官員督查而有所修繕,用於糧草調撥,於是自永徽四年之後,再未見有因地方斷糧而生叛亂,隻有蠻夷於邊荒作祟。若朝臣以此相問,陛下同樣有話可說。”

“不過要我看來,若要穩妥起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陛下不如先靜候冬日過去,等太史局將明年天時觀測有得,確定各地有無旱災之象,再將決斷說出,也能少些麻煩。”

李治頷首,“是該如此。”

武媚娘:“魏公第三問,是說這封禪旅途之中的消耗。非隻陛下一人要有各方供給吃穿用度,隨行的文武百官與護持兵將也需大量車馬與糧食,朝廷是否能夠負擔得起。”

“這個問題我想過,”沒等武媚娘繼續往下說,李治便已開口作答,“往年所計路途不易,是自長安往泰山算的,但如今多虧有媚娘提議,洛陽已為我大唐之東都,若先往東都巡幸,後圖封禪泰山,料來遭到的反對不會太多,對於國庫而言也並非不可承擔。”

“陛下將我想說的話給說了。”武媚娘握住了李治的手,在他尚且有些心神遊離之際,慢慢將他的拳頭給舒展了開來,目光凜然,“那便隻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魏公曾問,若要封禪,同參此會的周邊各國國君、使臣都需途經我中原腹地,知曉國中情況,會否引來邊境動亂?我大唐又需給他們多少賞賜才既不會顯得我大唐小氣,又不會盤剝民脂民膏?”

李治垂眸:“媚娘以為此問在今時如何?”

武媚娘答道:“安西都護、西海都護、益州都督府、安東都護、熊津都護以及北方重鎮對邊境威懾日益強橫,縱然令周邊小國途經我中原腹地,也無有人膽敢率領鐵騎直入中原,隻會覺我中原地大物博、人口昌盛。至於這上國賞賜以及修路搭橋所需勞役,會否令百姓不堪重負……”

“為免重蹈前朝覆轍,不如先請陛下以身作則吧。”

以身作則?

這個以身作則,顯然不是什麼從已然建成大半的蓬萊宮中搬遷出去,也不是將帝王朝服,也效仿皇後變十二破間色裙為七破,而是……

李治按了按眉心,回憶道:“我記得皇後此前與我說過,打算在開年之時將宮中宮女放歸,那便依你所說,再多放出些吧。”

“此外……對外昭告,因絳州麟見於介山,含元殿前麟趾吉兆,將天子日常吃穿用度削減三成,響應聖麟之托。”

這份放歸宮人之後削減的用度,起碼能將封禪的一部分賞物支出給涵蓋進去了。

聽李治給出這個答案,武媚娘唇角笑意擴大了幾分,“若如此的話,陛下何須擔心在明年提出封禪之事後會遭到反對呢?倘在明年提出此事之前,還有西域戰事徹底告終,陛下病情大有好轉,那便更應是順理成章了。但在此事問於朝堂之上前,陛下還是先休養好身體吧。”

有皇後這番條理清晰的解讀,李治在剛提出此事時候的衝動,也已慢慢平靜了下來,“是啊,還是先將這個跨年給過好吧。”

像是鄯州刺史張允恭這樣的邊地官員得到的消息,多少有些滯後。

他隻道因二聖臨朝的新氣象,朝廷有改元計劃,卻並不知道這個改元具體要如何操作。

但在長安京師之地,禮官卻是早已在為此做準備了。

最終選擇的改元年號,取自李治話中提到的麒麟吉兆,名為麟德!

所以在這封禪議定之前,先來的確是新年改元,以及又一年的大朝會之賀。

?本作者千裡江風提醒您最全的《[大唐]穿成安定公主怎麼辦》儘在[],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場宣告改元麟德的大朝會,伴隨著長安城中賜予大酺三日的歡騰氣象而來。

雖說因皇帝有疾,皇後孕育月份不小的緣故,元月初一的大朝會結束得要比之去年早,李清月也很覺遺憾,在今年這出大朝會上,隻多出了尚未歸國的斂臂王女,將朝會之上的女子從兩人變成三人,還在外征戰的卓雲繼續缺席,但怎麼說呢——

新的一年,總算是到了!

又到了新的篇章了!

……

“你乾嘛垮著個臉啊,多不吉利。”

薛仁貴剛走出大殿,就看到李清月語氣裡還有幾分雀躍情緒,朝著同在此地的李敬業打趣。

想到她之前跟英國公說的那番話,薛仁貴就沒忍住腳步一頓。

嗯……這個問題從彆人的口中問出來也就算了,從安定公主這裡問出來,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惡趣味。

不過往紈絝子弟的傷口上紮一刀,果然是她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想想被捅刀更狠的,應該還是死了父親的欽陵讚卓,還有那個在唐滅高麗之戰中同樣損失慘重的新羅王金法敏,眼前李敬業的這種,真的不算什麼了。

至多就是讓他再了解一番社會的險惡,不要將自己這顯赫的家世當成對外顯擺的理由……是吧?

李敬業緩緩將目光轉到安定公主臉上的時候,就顯然少了幾分去歲時候的浮躁與傲慢。

“……”他張了張口,覺得自己本應該問問,他祖父送他的負重綁腿鐵環、沙袋以及護膝護臂,是不是被安定公主慫恿出來的,但一看到她這身代表著正二品官職的衣著,又將話給吞咽了回去。

他今年還要繼續遵照的祖父的吩咐前往遼東呢,既要繼續在安定公主的手底下辦事,總不能什麼事情都隨便說出口。

結果他這一愣神間,就聽李清月已繼續說了下去:“年輕人得有活力一點,看在你去年幫了我那封地不少忙的份上——我晚些要去城外犒軍,你去不去?”

李敬業目光一亮:“犒軍?”

“對啊,”李清月點頭,“近來關中有雪、秦嶺封山,這些跟隨前往吐蕃作戰的蜀中兵馬暫時回不去蜀中,正好此前也需核算軍功,賜爵轉勳,在長安駐軍些許時日也屬尋常。但這新年到來,士卒縱然已有軍功賞賜在手,也是孤身在外,我身為主帥該當前去慰問。”

她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番李敬業的苦瓜臉,發出了邀請:“所以我問,你去不去。你祖父說,你對軍營生活很感興趣,也不能真隻讓你砍樹種田,也得感受感受軍營的氣氛,可近來也沒有戰事方便帶你上場,正好趁著犒軍走一趟?”

李敬業的表情頓時從暗轉明,連連點頭:“去,當然要去!”

他絲毫也沒意識到,這是有人在玩打一個巴掌再給個甜棗的戲碼,

隻覺得這份安排證明了,他在此前一年裡吃的磨礪之苦一點也沒白廢,他那好友尉遲循毓去年給他畫的大餅,也確有實現的可能。

“那就等午時之後蓬萊宮外丹鳳門前見。”李清月丟完了誘餌,朝著他擺了擺手,便朝著宮中內外命婦舉辦朝會的地方走去,丟下李敬業在原地,有些好奇為何薛仁貴要突然以此等古怪的眼神打量於他。

?本作者千裡江風提醒您最全的《[大唐]穿成安定公主怎麼辦》儘在[],域名[]?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李敬業沉默了片刻,還是問:“薛將軍也要一並去犒軍嗎?”

薛仁貴頷首:“此戰我為將軍前驅,與士卒一並殺敵,自然要去。”

積石山一戰,薛仁貴一箭射殺吐蕃援軍的主將,為唐軍能得以殺穿敵營、山穀葬軍,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加上早年間攻破鐵勒叛軍與征討高麗的戰功,雖因未能勸住鄭仁泰進軍又被彈劾放縱士卒劫掠功過相抵,如今也算正式策勳九轉護軍,視同從三品,令李敬業站在他麵前,也不免有些發怵。

於是當午時到來,李清月縱馬出丹鳳門的時候,就瞧見李敬業正在恭敬地向薛仁貴請教臨陣作戰的經驗。

聽到薛仁貴提及自己在隨後可能會被調往遼東任職後,李敬業臉上的殷勤之色更甚。

再一見安定公主到來,他臉上的興奮可說是表現得淋漓儘致,隻恨不得儘快來到軍營去同那些真正上過戰場的士卒交流交流,憑借著自己的騎射之術在士卒中先刷出點名號來。

然而真進了軍營,他便被很快擠到了人群之外。

誰讓守營的旅帥、隊正一見安定公主到來,早已飛快地迎了上來,搶了他這個來混臉熟之人的位置。

“將軍可還記得我?”其中一個最是大膽的隊正努力往前站了站。

李清月佯裝沉思不解,在對方剛要開口介紹的時候又忽然展顏:“怎麼可能不記得,我記性一向很好。你跟著薛將軍去襲擊的白蘭羌駐地,他跟我說過的。他也同我說,西傾山合圍時候你帶人拿下了祿東讚的一員副將。若是我沒記錯的話,翻雪山的時候你還在我麵前守過夜,我認得你的樣子。”

“正是!”聽安定公主如數家珍,那隊正大為激動,“托將軍之福,某此次能策勳二轉為雲騎尉,能往家中分到不少祿米與永業田,等歸於益州武威折衝府,還能升我個旅帥做做,隻是有些可惜……”

他聲音低了下去,遺憾道:“也不知道此後能否跟隨將軍作戰了。”

需要令安定公主親自從蜀地調兵的情況格外少有,往後恐怕未必還有這樣的機會。

雖說益州都督府長史已算賞罰分明之人,但相比此次西征吐蕃的戰功,又顯然差了一個檔次。

聽聞兩年前,安定公主為防渡海熊津作戰的士卒枉死無名,先將士卒的名字逐一刻下,以備回返之後一一對照,此次出征人員眾多,沒能有這樣的一出流程,但哪怕是喪命於雪山之間的士卒名姓也都記錄在冊,在近日營中與其同鄉再度校對,與當年的情況並無不同。

戰功策勳文書在手,更是讓他們這些身處異鄉之人也覺格外有安全感。

李清月好笑地調侃:“天下太平才是正道,你不是該當希望沒有再度被我啟用的機會才好嗎?”

見對方不知該當如何作答,她方才接道:“行了,不說這些了!去多叫點人來,將犒軍的酒肉都給搬進來。”

那隊正拔腿就要走,又被李清月攔了下來:“那些協助作戰的羌人與蒙舍詔士卒並非益州折衝府兵員,戰功計算不按策勳而按賞金與祿米,此次犒軍所發酒肉,多分他們一份。”

她解釋道:“益州境內避免南蠻為患,還需他們往後協助。近日滯留長安,對你等折衝府兵我放心,對他們……”

李清月抬了抬下顎,朝著遠處走過的一名蒙舍詔士卒示意,從其神色中,不難看出幾分不適與焦慮。

他們本以為在西宮鹽池開采了足夠分量的鹽鹵便能回返洱海,向蒙舍詔王交代他們的戰功,哪知道竟還需要在長安駐紮上一兩個月,等到積雪山路被重新開辟出來,才好繼續啟程,總有種不得歸宿的緊張,正需要小心安撫。

但這份安撫若以等閒詔令許諾的形式存在,對於這些語言不通之人來說,恐怕很難起到作用,倒不如這實物的安慰更為有效。

李清月補充:“對了,讓那些隊正、火長都在分發的時候,將這個偏袒解釋清楚。”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