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7 章 197(2 / 2)

那些周邊小國,不會因為他將封禪的精力用在理政上,便放棄在邊地稱霸的野心,反而會因為大唐仿佛乘勝追擊的邀約而偃旗息鼓。

中原腹地也不會因為他不去封禪,就逃過自然規律的變化,反而會因天子東巡,而讓官員更為小心謹慎地麵對陛下的考校,減免百姓本該受到的災害。

更重要的是,他的這次封禪本就有代替父親一並實現夢想的意思,倘若真如阿菟所說,被這些官員以“天時可能有變”這樣的理由給攔截下來,到時候這個明年複明年,他真的等得起嗎?

他的身體根本不支持他等上兩年、五年甚至是十年!

這些本該由更加年輕的太子理解他的訴求說出來的話,倒是被他這個促成戰事得勝的女兒說了出來,讓他隻覺心中的情緒隨著劉祥道、孫處約等人的後退,終於被儘數紓解了出來。

以至於他並未看到,就在他以對安定公主的無聲支持表明立場的時候,同在此地的皇後對著許敬宗做出了一個示意。

向來善於揣摩上位者心意的許敬宗當即做出了一個舉動。

他走到李治的身邊,低聲在他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李治的指尖微微一動,麵上閃過了一抹微不可見的喜色,又在朝著下方眾人看去的時候,變成了一種不容置喙的堅決,“行了,既然劉相與孫相都打算收回反對的話,這封禪之事便先定在六月起行了。”

他擺了擺手,“散了吧。”

這份內朝議事的結果已是讓他大為滿意,或許唯獨不太舒坦的,便是太子在議事之間的表現了。

自轉過麟德新年後,他的目力雖然還是模糊,但也比此前好了不少,起碼能讓他大略看出太子在今日議會上的傾向。

也不知道該當說,太子是對百姓仁善,覺得封禪會給民生造成負擔,還是該說,他太容易被朝臣直接牽著鼻子走,劉祥道等人的反對想法提出,就將他給帶跑偏了。

更重要的是,他對父母的想法還是看得不夠清楚啊……

李治剛想到這裡,思量著該當如何教導太子,就見方才還在這裡駁斥眾臣大顯身手的女兒站到了他的麵

前。

他的麵色頓時柔和了下來,“怎麼了?”

“我來向您主動請纓!”李清月答道。

“請纓?”李治奇道,“現在又沒有需要你作戰的地方,你請什麼纓?”

李清月昂著腦袋作答,“請纓又不隻是用在作戰上。”

她又往前蹭了一步,堅定開口:“阿耶,你看我今日幫您乾了件大事,那您這封禪途中的行軍開路重任——就交給我如何?”

之前在她獲知封禪計劃的時候,阿娘隻是說,阿耶有意讓她以十六衛大將軍之一的身份參與進儀仗護持之中。

這本也算是一份殊榮了。

可在李賢無功便有大將軍之名,李旭輪受封單於大都護後,李清月很確定,她若隻是如此的話,絕不足以憑借著助力封禪揚名,隻有可能變成這出大事中的其中一個名字!

她不能僅僅滿足於如此的。

倒不如趁著力挺封禪的功勞,來爭這個先導之人。

李治定定地看了她一陣,像是試圖看清她這一請中的用意,卻在對比了今日堂上諸人的表現後,決定暫時不必多想此事,朗聲笑道:“好啊,那我就將我與皇後的安危都交托到你手裡了。”

“阿耶放心,”李清月一臉公事公辦的態度擔保道,“不僅這開路一事會妥帖辦好,那遼東各方勢力的朝見之事,我也不會漏下的!”

她辦事可靠得很,也是真想給這封禪辦得妥妥當當,又怎麼會讓阿耶失望呢?

李治也渾然未覺,在女兒提出此意的話中,早已潛藏了更多的爭鋒之意。

倒是武媚娘察覺出了女兒在拿到了這份許可之後,並沒有想象中的興致高昂,在陪同她在太液池邊漫步了一段後,忽然出聲道:“你不好奇,右相最後與你阿耶說了什麼嗎?”

李清月抬眸,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以許敬宗的地位,若他說的隻是駁斥劉祥道等人的言論,好像並不需要以這等說悄悄話的方式呈現。

這麼一看,他的這句話,應該沒那麼簡單。

“請阿娘解惑。”

武媚娘答道:“我讓他和陛下說,若是今年真有大災的話,陛下不必擔心,直接推諉到他這個右相身上就是了。反正曆年都是如此,他許敬宗能為陛下鞠躬儘瘁,承擔罵名,促成帝後封禪泰山,也算不枉此生了。這種話,自然是不好太過直白說出來的。”

李清月當即笑了出來,“但這句話,可說是將阿耶的後顧之憂又給打消了不少。”

至於到底會不會真的歸罪到許敬宗身上,說出這話的人自己其實也是心中有數的。

永徽四年的旱災中長孫無忌作勢請辭,還不是被李治給攔了下來。

但長孫無忌的這種作秀,與許敬宗提前做出的頂包承諾,在李治這裡的觀感必然大不相同。

高招,好一個高招!

驟然聽到這麼一個神奇的出招,她原本還有些壓抑的心情都輕快了不少。

“行了行了,你笑歸笑,

走路走穩當一點。”武媚娘無奈提醒道。

她懷胎月份漸大,此刻漫步於湖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宮人還在後方尾隨,便是由女兒扶著她。

雖說阿菟的力氣比尋常孩子大,也因學習武藝的緣故臂膀有力,但這麼一晃,還是讓人覺得有些不大安穩。

李清月連忙站定在了當場,“我就是覺得,阿娘真明白阿耶想要什麼。”

“唉,我就是因為知道他的想法,才時常覺得,有些事情真讓人氣悶。”武媚娘伸手,拍了拍女兒的肩膀,“說說看,你弟弟被封為單於大都護,你是什麼想法?”

李清月悶頭走了一小段,這才回道:“阿娘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武媚娘搖頭歎道,“當年在洛陽則天門上你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你說自己不喜歡弘兒與賢兒,會不會很自私,彼時我尚且沒覺得你一個還未長成的孩子需要被掰正過來,今日也自然沒有諸多限製。”

“那說真話……”李清月將這條沿河小路上的石子踢了出去,認真答道,“我有點委屈。”

“其實我也知道,阿耶此舉是為了讓阿娘有更多的保障。反正讓哪個親王來遙領這個單於大都護,都不會讓他們親自前往單於都護府上任,既然如此,與其便宜宗親,還不如便宜旭輪呢。可我就是覺得很是不忿——”

“明明,公主與皇子一樣,都能為大唐的事業添磚加瓦,就連和親出去一十多年的弘化公主與文成公主都能牢記故國,比皇子親王做得更好,為什麼付出這樣多努力才能得到的東西,竟然是有些人隻要安坐長安就能唾手可得的呢?”

“前朝官員,居然也沒有一個人覺得這叫做無功受祿,對其提出反駁的建議。”

“就像……就像阿娘明明比阿耶更有遠見卓識,但在身居朝堂之上的時候,還需要有那一道幕簾來證明,您還被阻擋在後頭,隻是臨時應變之下被迫的選擇。”

此刻不在殿中,而在並無其他人聽見這番對話的湖邊,李清月便將自己在前去太史局前的心中所想,都給儘數吐露了出來。

隻是在轉頭看向身旁同行的母親之時,她又不免有幾分忐忑。

然而在這番儼然與時代相悖的言論麵前,她看到的是她同樣未被時代條例所馴化的母親,對著她露出了個異常包容的神情,“你怕我會覺得,這是姐弟不睦的表現嗎?”

武媚娘語氣一沉:“可我倒是覺得,你若真覺得這是理所當然,才讓我覺得,我在爭權走到台前的時候,竟讓女兒忘記了權力的排他性!”

權力這個東西,原本就是一人持有,便不容他人染指的。

越是身處高位的人,越應該明白這樣的道理。

李旭輪受封單於大都護,無疑是在與安定爭奪軍權。就算李旭輪本身沒有這樣的想法,但他的周王府從吏是怎麼想的,誰也不知道。

那麼憑什麼要求安定毫無芥蒂地接受這樣的委任呢?

“我昨日問了陛下一個問題,我說他既然非要將這個單於大都護的位置加在子

女的身上,免得讓他的宗親借機折騰出什麼事端來,也為了表示自己絕無聽信讒言廢後的想法,為什麼不乾脆將這個權力給你。畢竟,若是東/突厥有所異動,肯定不會是旭輪前去征討的。”

“可惜,他沒有回答我。”

李治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呢?這話是真不好說。

說他早已下意識地覺得,女兒如今的地位已經是遠遠超過了一個公主應當享有的狀態,這才做出了這個選擇,還是該說,這隻是他不想在此時厚此薄彼,才給一個個子女都分出了這樣的大權。

可在這份他自己都必須承認的“偏袒”麵前,分明隻有安定能有這樣的本事為他衝鋒陷陣啊。

今日的內朝議會,就是最好的證明。

武媚娘伸手摸了摸女兒的臉,“乾嘛露出這麼一副表情,你可是要為封禪開路的上柱國、大將軍、大都督。”

她可沒看錯,在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女兒像是想要直接埋頭在她的肩膀上,卻又顧忌著後頭不遠處還跟著宮人,這表現多少有些奇怪,才讓自己停在了原地,但目光中卻已有了好生鮮明的情緒動蕩。甚至好像已在這湖邊日光的映照下,掠過了一抹閃光。

在片刻的沉默後,她才收拾完畢了心情,咧嘴綻放出了個笑容:“我是因為阿娘這話高興的。”

“阿耶沒將我與兄弟放在一起相比,阿娘卻沒有偏心。此前若非阿娘為我籌謀,我也未必能有今日官職重任加身,以公主之名享有兩千戶的食邑。”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李清月一字一頓地說道:“起碼我可以確定一點,昔日公主食邑不過三五百之數,更無法在朝中擔任要務,現如今,公主皇女的行事標準,卻能自我開始了。”

她已用公主的身份走出了這樣一條特殊的先路,陪同阿娘一起往前,也往更高的地方走去。

那麼在她之後,哪怕在阿娘改朝換代之前,也再無人能以“公主不當如此”為由,對其他人做出限製。

甚至,因她尚且年幼,能往前走出的距離遠不止如此,那麼這“標準”,就還可以,變得更高一些,再高一些。

直到——改變這個規則這個世道!

……

“對了,”李清月一邊扶著武媚娘繼續往前走去,一邊語氣也雀躍了起來,“我待會兒就寫信去遼東。”

“既然阿耶準我為封禪開路,那在封禪之前,我得讓王子安、盧升之他們從那邊回來,到時候多想點歌功頌德之辭!”

要爭,那就一樣也彆落下,乾脆再和太子府上的那些文臣墨客一較高下!

她不會寫沒關係,但這不是還有初唐四傑嗎?

太子的東宮屬官編了《瑤山玉彩》,算是太子的功勞,那公主的門客若是拔得頭籌——

也算是她贏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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