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章 200(2 / 2)

賈敦實朝著她指向的方向看去:“這個啊?這是兗州的興隆塔。隋文帝在位期間,自稱要歸依三寶,重興聖教,令四海百姓俱發菩提,共修福業,所以令各地高僧護送舍利前往各州修建佛塔,其中兗州的這一座,是由高僧法性從洛陽奉送到此地的。這座興隆塔高十三層,乃是兗州第一高樓,既是天子出行,也合該途經此地。”

“合該?”李清月目光微動,沉聲回道,“我看倒也未必。”

“自沙門拜君集議完畢、正式詔令下達至如今,僧侶之中數年間多有微詞,但如今大唐對外戰功顯赫,不容他們有所異動,而今既是天子封禪,彰顯君權,也不容前朝遺物淩駕於天子之上,直接換路繞行就是。”

沒必要如此給他們臉麵。

賈敦實本以為安定公主隻是對路線有些異議而已,卻又忽聽她繼續說道:“不過……陛下此次出行,既已指定玄奘法師等人隨行,其中還有可商榷之處,你說是不是?”

商榷?賈敦實愣住了片刻,又忽然反應了過來,“公主的意思是,路還是要走的,畢竟此塔確實修建甚為宏偉,有意繞開反而不妥,但是,要興隆塔普樂寺中的僧人親自來談這件事?”

李清月冷笑了一聲:“不錯。我看你這圖上不是算了不少對這些僧人所耕田地的補償嗎?他們原本就不必繳納稅賦,還私藏了不少隱戶,與等閒百姓的補償本就不該相提並論,正該一正風氣才對。”

“至於他們願意額外出資多少,款待淩駕於佛教之上的帝王,那是另外的問題了。”

李清月心中暗忖,在天子封禪這等大事麵前,這些人再如何不願意接受需要向君王行禮,也勢必不會錯過接迎天子的盛名。

兗州不比長安洛陽,這興隆寺在隋文帝在位期間能起塔十餘丈之高,卻絕不能與大雁塔相提並論。

參與進泰山封禪之中,接待這位李唐天子,或許是他們唯一的翻身機會,他們又怎會不動點腦筋。

更何況,兗州當地還有法集寺等寺廟與之分庭抗禮,這個主次之分自然是要爭上一爭的。

若是兗州官員因減少過路補貼而有意繞路的消息傳到他們的耳中——

他們自然知道如何抉擇。

“另外,兗州的富戶也得出錢,卻不是按照你說的修建出資功德碑的方式出。”李清月話畢,低聲朝著賈敦實吩咐了兩句。

賈敦實遲疑:“……這可行嗎?”

“怎麼不可行了?”李清月理直氣壯,“你就用這套話去對外說。”

……

第二日的金鄉大營內,眾多本應該前去繼續修路搭橋的士卒竟是先被暫時留在了營中,以一組組往外放出的緩慢速度移動著。

“這是怎麼了?”

因昨夜被那悶雷之聲驚動而起得晚了一點的河北道隊正,立刻朝著昨日結識的那人問去。

問話之時,他的臉上還有幾l分掩飾不住的糾結。

他昨日覺得對方說話簡直像是在胡扯,結果當晚就聽到了這樣的“仙法”大作,真可謂是給了他以一記迎頭痛擊。

若是等離開營地後便知道,本應當堵塞的前路已在夜間被安定公主派遣出去的“精兵”疏通,隻怕更驗證了對方的說法。

但明明……明明在當年隨同安定公主作戰的時候,對方除了在料敵先機上表現得出色了一些,還得算是在正常的範疇啊。

一想到這裡,他便覺得自己竟對出營接受事實,多了幾l分說不出的迷茫。

不過想想他怎麼說也是得到過公主親自領兵,頒發下作戰獎勵的,那若是公主真有神靈庇佑,他應該還能從中沾到一點光才對,他又頓時腳步輕快了起來。

所以現在他便隻是好奇,為何今日好像營中又添了新事。

那人也沒顧得上留意他的表情,早將注意力都轉到了眼前的新鮮事上,回道:“剛才聽人說,上頭有令,需要在營中額外選出一批人來,接下來的兩個月內便不讓他們搬石修路了,要讓他們作為沿途護衛天子的儀仗隊伍。”

“嘶……不是直接從十六衛中選人?”隊正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那這位置,恐怕人人都想要吧?”

就像各地的折衝府兵與關中、洛陽等地的折衝府兵不是一個待遇一般,尋常的京兆府兵與南北衙十六衛兵馬的待遇也是天差地彆。

京兆地界平均以兩千多戶供給一府,約莫七戶之中才能出一戶府兵,已算是遴選嚴格的結果,更何況是天子近前的戍衛。

就拿奉宸衛來說吧,其中任職的將士,幾l乎隻從勳貴之中挑選,絕不可能給外頭的人以機會。足以說明,在禦前走動,是一種何等光耀門楣的差事。

“也得虧這封禪沿途甚遠,泰山腳下的排場再怎麼驚人也不為過,要不然哪有我們的機會。”那人嬉笑著推了推他的肩膀,“你等著啊,我先去打聽打聽情況。”

他話都未曾說完,就已像是一尾遊魚一般飛快地鑽入了人群當中,朝著前頭擠了過去。

但張隊正眼看著,這個自稱姓孫的河南道府兵在回來的時候卻是耷拉著腦袋,好一番垂頭喪氣的模樣:“唉,沒事了。我還以為到時來運轉機會了呢,結果這標準還不低,說是一定要身長六尺以上,五官周正,這樣才好臨時充當禦前開道的儀仗。”

大唐早年間的從軍標準,乃是“擇選下戶白丁、宗丁、品子強壯五尺七寸以上”,但既然說是早年,近年間總不免因各地兵力匱乏的緣故,時常出現放低標準的情況,變成了隻要五尺以上便算合乎標準。

這樣一來,在尋常府兵當中,能過六尺的便當真不多。

張隊正回道:“這也不奇怪吧,要知道,北衙的百騎、飛騎都要六尺以上的闊壯之人,這個臨時選拔,必定也是按照禦前儀仗的標準來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孫六歎氣,“我就是覺得遺憾得很。你知道嗎?我爹身高六尺,我娘的身量也不低,我小時候人人見我都說,將來必是個六尺男兒,但是……”

他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嘀咕:“都要考慮能不能吃飽飯了,還想著什麼能長到六尺之上。”

張隊正剛要抬起來的手頓在了空中,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當如何安慰於對方。想想此前跨海前往熊津作戰前,營地之中想要偷偷遁逃的不在少數,他便覺得自己格外感同身受。

話若說出,還不知道是在安慰誰。

算了,不想這些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說不定我身高符合標準了,五官也不夠周正,到時候才更氣悶。”孫六擺了擺手,“咱們還是儘快出營吧,去看看那個……”

他這神神秘秘的語氣,讓張隊正一點都不難猜到他要說的“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也衝淡了兩人都沒機會被選拔上崗所受到的打擊。

想想他們本就隻是河南道、河北道的尋常府兵,此次被征發徭役在這修築封禪道路上,還能給他們算作“戰功”,本也不必有那些無謂的展望。

難道,陛下還真能因為往這路邊的儀仗護持隊列中看上一眼,就從中選出心儀的將才嗎?

像他們這等身份的人,絕不會指望這樣的天降好事。

比起這個,或許在見證了安定公主的奇妙本領後,給她的長生牌位上多添一點供奉,期望她能保佑他們平平安安,還聽起來更為實在一些。

不過,他們不這樣想,不代表彆人不會這樣想。

當賈敦實將此次遴選出的士卒獨開一營留待之後規訓,讓人將其餘士卒都往前推進修路的時候,就有人找上了他。

一個稍顯富態的男人挪步到了他的麵前。“我聽說,此次選拔迎奉天子的儀仗,需要八百人之多?”

賈敦實朝著那陶姓豪強看去,漫不經心地答道:“那又如何?”

他今日要去繼續商談田地補償之事,便一副行將出門公乾的樣子,讓那陶公有些奇怪,自己到底是不是收錯了消息,也來得不是時候。

他接道:“可我這不是聽說自軍營中選出的合乎標準之人隻有三五百之數嗎?若是不滿足上頭的要求,還得從其他地方挑選,賈長史您便得算是辦事不力,所以我想著……幫您解決一下問題。”

賈敦實麵色不改地回他:“你這話說得好沒道理。身量達標的並不止八百人,隻是公主覺得有些人的模樣不夠體麵,才刪減到三百多人,公主都已說了,屆時人數不夠的,便折返洛陽補齊,總比濫竽充數要好,我有什麼好擔心辦事不力的。”

“比起組建儀仗隊,若是在給沿途百姓的賠償上有所短缺,讓人在天子東巡泰山的路上前來攔路申告,才真是要背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行了行了,你彆攔在前頭阻著我做事。”

“這……”陶公本還能說出的不少話,都被賈敦實這一串話給攔了回去,梗得他有點心悶。

偏偏自他來到兗州以來,是何等公事公辦、為民請命的態度,人人都能看得到,並不僅僅是今日裝模作樣如此。

真是讓人一拳打了個空,隻能生自己的氣!

眼看賈敦實已是自顧自地朝著前頭走去,毫不猶豫地翻身上馬往北而去,陶公連忙追了上去,也搶過了隨行侍從的馬匹,直到與賈敦實並駕齊驅,趕上了他的腳程。

“唉,賈長史,我就直說了吧,我有三個兒子,身量都在六尺之上,若是這儀仗隊伍還缺人呢,不如讓他們兩個來頂上。”

賈敦實麵色巋然不動:“那三百餘人均為府兵在籍,作為

護衛儀仗,必定尊奉軍紀?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儀容嚴整,也絕不可能會對陛下有何冒犯之舉,你今日貿然上門相詢本就已是不妥,遑論讓你的兒子參與進這兗州儀仗之中。”

明明賈敦實的表情淡淡,陶公就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種問責之意,忙不迭辯駁道:“您這話就說錯了,我陶然在當地怎麼說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怎麼會做出那等胡亂妄為之舉,不過是怕此事上達天聽後竟覺我兗州無人罷了!”

“您看,泰山鐘靈毓秀,乾坤浩蕩,乃是陛下行將封禪之地,便按那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規矩,也絕不該當有此表現。”

見賈敦實的神情稍霽,他壓低了聲音,補充道:“我也知道此事不太好辦,不如勞煩賈長史向安定公主問問,倘若我陶氏願意為這護持儀仗各自置辦一身衣著,隻希望能將三子送入此間,找個體驗府兵生活,磨礪磨礪的機會,不知是否可行?”

賈敦實該當慶幸自己到底是吃過這麼大幾l十年的飯,這才沒在這姓陶的富戶如此果斷跳進坑裡的操作中笑場,而是又與對方並轡騎行了一段後方才答道:“那我試試吧,但成與不成,不是我能決定的。”

……

“所以現在已有多少人找上你了?”

連夜監督劉神威搞爆破試驗到了淩晨才睡,李清月一直到日暮的時候才醒來,出了營帳就對上了賈敦實那張頂著微妙神情的臉。

“能給儀仗隊置辦二十身衣服,十套武器。”

李清月沒忍住,被這計數方式給逗樂了,“挺好的,反正這些人也穿不下這麼多的衣服,拿不動這麼多武器,全換成銀錢分發給沿途的百姓吧,不過你記得額外做個賬本將這些錢財的去向都給記錄下來。”

賈敦實隨即聽到,她又多嘀咕了一句:“果然是這些人吃得飽長得高了,嘖。”

他想了想,還是問道:“但我還是有些擔心,公主先斬後奏,以這等拱衛陛下的名頭將人聚集起來,當真沒什麼問題嗎?”

李清月搖頭,“你錯了,這不是我先斬後奏要在府兵之中額外選出一支陛下都不曾準允的儀仗隊,畢竟,這根本沒有朝堂兵馬的正式編製,而是當地的富戶希望瞻仰天子威儀,專門組建了這樣的一支儀表齊整的隊伍,希望能為陛下東巡護持,但……”

“但他們又擔心衝撞陛下,故而委托我等從府兵中選出一批精銳,負責教授他們進退規矩,等到泰山封禪結束後再各自歸家。就算在此期間,他們也不會取代百騎飛騎的地位,那就必定在其外側,影響不到陛下的安危。”

“賈長史啊,”李清月頓了頓,語帶調侃地說道,“這等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情,既不涉及官職委任,反而能讓沿途百姓稱頌陛下仁德,他有什麼好拿我問責的。”

“至於這些儀表堂堂的當地富戶子弟有沒有機會在陛下麵前出頭,自此成為我天子近衛,大唐將領,甚至告我一狀?”

李清月扯了扯嘴角:“你放心好了,我阿耶因為頭風的緣故眼神不好,看不見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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