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0 章 210(1 / 2)

太平是真的很想到外麵去看看。

此次阿娘前往雍州救災,原本是答應了要帶上她的,結果又因災情加劇、各處都需要人手的緣故,怕她在其中缺人關照,隻能將這個出長安采風的時間往後推一推。

唉,每次看到阿姊在遠途歸來時候帶來那些新鮮玩意,聽到她說起沿途的故事,太平便覺得自己也該當親自去看一看。

“不隻是我,其實你也很想去看看的對吧?”太平朝著自己的小夥伴發問。

上官婉兒看似文靜,但好像並未因為出身在掖庭之中,就覺得自己合該被拘束在高牆之內。

李長儀和她朝夕相對,便沒有錯過,當她說起濮陽救災也想同往的時候,在婉兒的眼中分明也有幾分意動。

“哎呀,鄭師都說了,將來我們要讀書行路,知行合一,如今也算是學了幾本書了,走幾步路也很應當!”

上官婉兒都還沒有一點反駁的機會,就已被李長儀給拉上了,“走,我們去找阿姊。”

隻是當李長儀抓著路過的宮人問了問安定公主是否在宮中,朝著走馬樓方向追去的時候,卻在太液池以西見到,阿姊正同太子阿兄相對而站。

不知是不是出於孩童的直覺,李長儀怎麼看都覺得,這個畫麵說不出的怪異,並不太像是尋常的兄妹交談。她便乾脆拉著上官婉兒蹲到了道旁的灌木後頭,隻從那後頭探出了個腦袋朝著那頭遠遠張望。

“公主,你在這裡也聽不到那邊具體在說些什麼吧?”上官婉兒扭頭發問。

或許是因她比之太平公主更能拋開太子和安定公主之間的兄妹關係去看待眼前景象,李長儀覺得有些微妙的二人並立,在年少而敏銳的上官婉兒看來,甚至該當算是劍拔弩張才對。

恰逢此刻禦園之內落雪一片,本就喜著紅衣的安定公主和身著朱紅公服的太子,就連衣著顏色都成了最為鮮明的兩道。

再加上安定公主的身量本就偏高,因發髻與赤金發冠的緣故,倒是愈發顯出了分庭抗禮之態。

上官婉兒是如此覺得,站在李清月對麵的李弘也難免有此等感覺。

哪怕因太子身份僅在天皇天後之下,安定在與他偶遇於半道的時候,是這位身負大將軍重責的妹妹先對著他行以一禮,他也覺得麵前之人給他帶來了一種莫大的壓力。

在此前與她一道為英國公送葬的時候,分明還不是這樣的。

彼時的李弘剛從洛陽賑災折返,聽多了洛陽百姓對於皇太子仁善的褒獎,又見安定固然大勝而歸,卻因英國公病故而興致不高,還對她多出聲安慰了兩句。

然而剛一回到京城,便在突然之間發生了太多讓他措手不及的事情。

先是阿娘在妹妹的支持下,於朝堂上提出削減官貸利息,讓利於災民,同時放開對貸款的獲取限製。

後是用於接納民間諫言與監督的銅匭問世,讓直屬於天後的辦事隊伍又增添了一處匭使院,進一步增強了天後的權柄。

而後便是安定的借著規範民間糧種與錢財借貸、防止災情之中逃民陡生為由,直接上表請求重開黃河故道,在此地於冬日以工代賑,明年接納難民耕作,直接拿下了九河使的位置。

這三件大事提出與敲定的速度都太快了!

快到他這個本應當算是大唐三把手的太子在其中竟然完全沒有一點參與感,才讓人試圖爭一爭這個職位,就已眼睜睜看著他那個戰功赫赫的妹妹三言兩語之間打發掉了對方,在阿娘的支持下又在河南河北道境內拿下了一項重任,儼然是又要借此揚名。

還是在……民生政績之上。

“阿兄在冬日還要前往洛陽嗎?”

聽到李清月發問,李弘連忙收回了自己有些發散出去的思緒,“大約是要去的,原本阿耶在今年有擺駕東都的想法,減少關中的負擔,隻是雪災又起,崤函道多有積雪不通,還是由我代行慰問洛陽之職。”

“如此也好,”李清月應道,“隻是這樣一來,阿兄還是該當小心身體才是。”

“這是自然。”李弘有一瞬間在想,自己是不是過於小心眼了,要不然這句確實是在關切慰問的話,為何會被他聽出幾分陰陽怪氣的意思來。

眼下太醫署官員已陸續尊奉天後旨意前往各州,確保凍餓而死的災民得到妥善處理,謹防產生疫病,兩京剩下的名醫並不太多,確實是彆多病倒一個太子為好。

他想了想,還是岔開了話題,“說來,我原本還以為安定自遼東折返後,還當著手於各州戍防之事,謹防各地再有動亂興起,怎麼倒是做起這九河使一職了?”

李清月目光自李弘的麵上掃過,見他被打量注視的時候頗有幾分尷尬退避之態,便知這話顯然不是等閒交談之中的詢問。

她並未將眼神在對方身上停留多久,仿佛並未察覺到李弘此問之中的小心思,已是漫不經心地望向了太液池中同樣為雪覆蓋的江亭。

她徐徐開口:“軍備軍糧不足,此次叛亂我能以主帥身份衝殺在前鼓動士氣,卻不能次次都這樣做。各地戍邊事宜,有列位將軍各司其職,也用不著我親自坐鎮邊陲,除非吐蕃意圖不軌率軍犯境,再行親自出征也不遲。”

“都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暫時不必親自督軍,還是該把其他的準備做好,不是嗎?”

李弘應道:“這倒也是。”

李清月繼續說道:“再者說來,誰提的主意便由誰來辦事,免得辦事不力,不知道該當將問題歸咎到誰的身上。我自知重開王莽河還需處理的問題不少,尤其是這途中還有一片鹽堿地帶,本就不易耕作,在開河衝地之上需要多費些心思。萬一真出了什麼問題,其中一應責任由我來擔就是了,總不能麻煩旁人來替我承擔風險。”

她說到這裡,再度轉頭朝著李弘和其身後數步位置站著的扈從看去,語氣愈發從容而辛辣:“阿兄覺得,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弘目光一凝,隻覺妹妹的這番話說得好生體麵又犀利。

明明她說的是她

提出的主意並不成熟,還是由一人善始善終為好,不當麻煩他人。

聽來卻像是在說,若是他李弘覺得此事不當由她這位安定公主來辦,為何不讓東宮賓客各抒己見,想出這個辦法,而要等她將此事在朝堂上提出後,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截胡,讓主持戶部的戴至德出言阻止她接手此事。

這多不合適啊……

這道淡漠又極有底氣的目光直刺在他的身上,一時之間,李弘除了說個“是”字,竟覺自己也沒什麼其他可說的。

倒是李清月倏爾一笑,衝淡了此刻接連發問之中的緊繃情緒,讓李弘險些覺得,自己方才所見所聞,都不過是他的錯覺而已。

“不過阿兄大可不必為我擔心,就算此地開道辟田失敗,也已為難民提供了個吃住之地過冬,至多就是我在開春之後需要戴罪立功重新出征罷了,總不能真將我的官職給奪了。想來阿娘不會對此坐視不管,或許,還有阿兄也能幫忙美言兩句??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安定說笑了,”李弘歎道,“你如何需要我來美言。”

比起他這個太子,安定公主的名望在朝野之間不知要重上多少。

何況自安定出任熊津大都督為官以來,穩步拓張的權勢有增無減,論起政事上的魄力,更隻有他在後頭效仿的份。

何來他為安定美言的份。

李清月挑眉:“好啊,那美言不必的話,明年的生辰禮物可不能因我治河未歸給昧下了,既然兄長要往洛陽巡視,我屆時就讓人直接往東都來取了。畢竟——”

“該是我的東西,我可不會客氣的。”

她伸手攏了攏身上的大氅,抬眸朝著天色看了看,“時間不早了,今日還有些事要做,為前往濮陽做些準備,想來阿兄作為東宮太子也是日理萬機,我就不多加叨擾了。”

李弘指尖顫動了一瞬,卻終究還是沒有阻攔安定的告辭。

或許,連他自己在潛意識裡也不太想與對方長時間相處。

在目送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的時候,身旁的扈從忽然聽到他以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慨歎了一句,“阿娘未免也太過偏心了。”

“太子……”

這話可不能隨便說的!

李弘負手朝前走去,雖並未再度開口,但想來他心中的想法便如他說出口的那句話一般,並未打算改變這個意思。

此次朝堂議會,誰都看得出來,安定公主與天後之間必然有一番在臨朝之前的商定,當安定公主在前慷慨陳詞的時候,已然掙脫帷幕束縛的天後便是她最為堅/挺的後盾,也是她的盟友。

對於李弘來說,他並不知道這是阿娘在為妹妹爭取不會被迫退居幕後的機會,隻覺得自己是這一出謀劃中被排除在外的一員,充滿了一種身居下風的被動。

安定今日能調侃他東宮官員的群策群力不及她,卻又為何不想想,這還不是因為,六年前他的東宮屬官因郝處俊諫言失當,遭到了阿娘的快速清洗。

現在這些重新被選拔上位

的,雖是各自在朝堂上身居要職?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卻少了諸多早年間與他相知之人。

固然李弘可以確定,這些人對他這個太子的忠誠毋庸置疑,更是希望於通過他李弘的再進一步得到好處,可這其中的心思靈巧之人卻是各個被委派到了長安以外任職,短時間內難以回到他的身邊。

誰來給他提出合適的建議?

相比於安定的屬官升遷快速,尤其是老師劉仁軌直接官居右相,在李弘看來,這如何不是母親的偏心。

他也知道,自己本不該有此等質疑的齷齪心腸,畢竟當年阿娘便曾經說過,天後、太子以及安定公主乃是利益的共同體,絕不能在內部彼此添亂。

可數年之間的對比,以及隨著他逐漸成年而生出的掌握權勢欲望,讓他越發覺得,他該當做些什麼來改變局麵。

否則,就算安定隻是一個公主而已,就真的不會威脅到他這個太子的位置嗎?

偏偏身居雍王之位的李賢和同樣身上官職不少的李旭輪,好像都懶於去承擔起更為要緊的職務,隻覺母親和姐姐都已如此能乾,太子的位置也很是穩當,不如效仿李元嬰李元嘉,要麼做個紈絝,要麼從事書畫研習之事,根本就沒有給他一點分憂的潛質。

而以文成公主、宣城公主、臨川公主為代表的李唐公主和宗室女,要麼便是他母親的屬官,要麼就是安定的忠實擁躉者……

“唉,徒想無益,走吧。”李弘將衣袖一甩,加快了腳步。

今日的局勢大約是已不能變更了,好在他還能借著阿娘在洛陽的多年經營,於隨後折返洛陽的賑災中,再辦出個漂亮的差事。

總不能真被妹妹給徹底比下去了。

隻是他走得匆忙,便未曾看到,距離他不算他遠的位置,還有個躲藏在一邊的小妹,將他的振袖而去看得很是明白。

可惜正如婉兒在方才說的那樣,她們所在的位置距離那頭稍微有點遠,讓她沒法聽清楚那邊具體的交談。

“……真不知道吵了些什麼。”太平低聲喃喃。

感覺到自己的肩膀上多出了一隻手,她連忙擺了擺,示意婉兒:“我再看看,馬上就走,反正阿姊也走不出太遠,你再讓我猶豫一下。”

但忽然之間,她又意識到,這隻搭在她肩頭的手並不是婉兒的手。

李長儀驚得跳了起來,順勢一腳往後踹了出去。

要不是李旭輪閃避及時,這會兒便該被襲擊個正著了。

太平回頭怒道:“阿兄,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嚇人啊?”

李旭輪一臉無奈:“我本來是想去看看阿耶情況的,哪知道途經此地就看到這邊有動靜,又正好看到你躲在這裡,乾脆過來看看,誰知道你那麼大的反應……”

“你是大唐的公主,蓬萊宮中的主人之一,乾什麼這麼藏頭露尾的,說出去簡直不像話。”

要說這六年的時間在李旭輪身上倒是造成的影響不小。

李清月起先還有些擔心,李旭輪會不會長出兩個人的分

量,現在倒是已隨著年齡增長有了抽條的表現,除了麵容輪廓還稍有幾分富態,看著過於溫和了一些之外,並沒有那等糟心情況,倒還能看出天皇天後的優越容色承襲在他的五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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