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1 章 211(2 / 2)

“延族怎麼說?”李治一時之間想不到駁斥安定的這番話究竟該當用什麼理由,若是說什麼女子不可為官,想想早已陰差陽錯有了的數個案例,以及同處朝堂之上的天後,又覺得這話著實說不出口,乾脆將這個難題丟給了許敬宗。

他無比放心於許敬宗這個臣子,從某種程度上也是因為,他光顧著自己享樂,對於自己的子女當真沒有多少感情。

這樣的人,起碼不會效仿許圉師,為了包庇自己的子孫走上一條不歸路。而他既要獲得更為舒適的條件,也勢必會對天子保持忠誠。

以李治看來,他雖然向來擅長揣測天皇天後心意,甚至為天後辦了不少與典儀製度相關的實事,但女兒既然已經被他給嫁出去了,再到朝堂之上為官總是有些不妥的吧。

然而李治忽然瞧見許敬宗往太常博士的隊列看了一眼,又朝著此前還有過一點矛盾的戴至德臉上看了須臾,轉頭朝他答道:“臣已年邁,不能再為陛下分憂,恨不能有一賢明子弟立足朝堂,如今有小女諫言立功,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他話說到此,忽然朝著上首的天皇深深行了一禮。

因他早已腿腳不便,體態虛弱,這一出行禮竟是讓人隻越發覺得,他像是在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但若讓深諳許敬宗心思的李治來說,他這舉動裡到底是真已到這等風燭殘年的地步,還是有一部分作秀的意思,好像並不難被看出來。

不過這個作秀,與其說是在響應安定公主,還不如說,是在對常對他有所指摘的太常博士和戶部尚書的報複。

他們說他為了貪圖彩禮,將女兒遠嫁,那他就偏偏要在臨死之前,將人給扶持到絕大多數人難以抵達的官位之上。

……

“這又何嘗不是一出緣分呢。當年陛下提拔李義府、許敬宗等人,乃是以千金買馬骨的方式,篩選出朝中何人可為陛下執刀,今日陛下提拔許穆言為度支巡官,似乎同樣是在做類似的事,以便令銅匭上書之中多有要言精義。”散朝之後,李治便聽到武媚娘對他說道。

李治並未當即答話。

這個千金買馬骨的說法或許不錯,因銅匭上書中還沒有其他足夠有分量的言論,或許是該有此一賞。

但李治不敢確認,這個封官的旨意正式下達後,天下人到底是會因此覺得,連女子諫言有理都能得到官職,還是會覺得,他這個天皇已愈發為天後所把控,讓顛倒陰陽之事頻頻發生。

奈何在朝會之上,安定與許敬宗出於不同目標的聯手,已將那些有所微詞的聲音都給儘數打壓了下去,李治也出於災情緊急的考慮,將委任的詔令給頒布了出去。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他還不如將情況按照天後所說,往更好的方向去想

,免得給自己徒添煩惱。

他想了想,回道:“這個傳承也未免過於令人意外了一些,不過既然這是當下必然,就這樣吧。總歸太子與安定也該當各自啟程了。”

二人一個前往洛陽,一個前往更往東去的濮陽,在從長安到洛陽的這一線上還能再相互照應一番。

但這夫妻二人並未料到,太子與安定公主各自啟程的同時,還有個孩子也踏上了行程。

太平公主打著去外祖母府上小住數日的理由出了宮,卻並未往榮國夫人府上去,而是在跟李旭輪碰頭後,由他的侍從護送,藏進了安定公主的船上。

這份出外冒險的刺激,讓李長儀暫時忘記了不在母親麵前的離愁彆緒,也忘記了不告而彆後可能會麵對的懲罰。

一想到等到恰當的時候她就能跳出來給姐姐一個驚喜,李長儀便覺這船行顛簸也變成了一種樂趣。

李旭輪倒是真沒有虧待妹妹的意思。李長儀說是說的讓他大可以直接將人手給撤回去,還是在船上留了兩個負責照看“行李”的船夫,直到這兩個小姑娘能和安定公主會合為止。

不過當船隻抵達洛陽港口停泊的時候,聽到船夫告知,安定公主將會在此地停留二日再繼續起行,李長儀又覺得自己偷跑跟來的興致,都被這個壞消息破壞了大半。

“我們還得繼續藏在船艙裡,不能隨便出去,要是被扣留在洛陽就糟糕了。”李長儀坐在其中一隻箱子上晃著腿,很覺此刻無聊。

結果轉頭朝著上官婉兒看去,她卻是已翻閱起了隨行帶來的書籍,仿佛並不覺得這船艙之中是什麼不舒服的環境。

李長儀歎了口氣,蹭到了她的身邊,“你真的不覺得時間難熬?”

上官婉兒搖了搖頭。比起掖庭的住所,這船艙其實還算寬敞的,不過自她母親成為太平公主的啟蒙老師之一後,她們母女的生活條件便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所以想來太平公主是不太明白這其中對比的。

她也隻能寬慰道:“聽船夫說,安定公主要在此地等待募工所用的糧草抵達洛陽,而後才能繼續開拔,也是不得已之舉吧。”

李長儀托腮感慨:“也對,若事事順利,又哪裡還有我的用武之地呢,說不定等到濮陽之後還有其他的麻煩。”

到時候就是她表現的機會了。

李長儀信心滿滿地想到。

再想到她到時候蹦出來,阿姊會是何種驚喜的表情,她又覺得,現在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

“其實公主若要在濮陽募集人手,倒也不用非要在此地等待梁州糧草儘數送達,我元氏還有一批庫存米糧,願意將其拿出來供給周轉。”

李清月行在洛水之濱,聽著同行的元家家主元義端開口。

她駐足朝著前方的人潮彙聚之地看去,對於這句建議不置可否,“洛陽這邊不是也需要糧食嗎?以你們元氏為首的各家義賑辦得不錯。”

前陣子李弘從洛陽折返長安,此地也並未因為太子缺席便有所

輕忽。

自洛陽被確立為東都以來,阿娘在此地的經營根基早已相當之深。從此地的名門到商賈之間千絲萬縷的人脈,雖不如長安城中錯綜複雜、地位斐然,卻在必要的時候更能聽從號令辦事,擰結成一股繩。

昔日的青州刺史元神霽、大理寺卿元恪都已各自高升,讓元義端無比確信,自己此前對天後的投誠並未做錯。

他順著安定公主目光轉向的方向看去,應道:“我們不過是在此地做個麵子罷了,不會同太子搶風頭的,多餘的糧食直接送往濮陽也無妨。”

李清月語氣忽然冷了下來,“救災之事,關乎東都能否借機多容納下一批人口,何來什麼搶不搶風頭之說。”

“還有,”她目光肅然地盯著元義端的臉,“你最好彆忘了,你到底是在為天後辦事,還是在為太子辦事。”

元義端險些想問,這其中到底有何區彆。

但想到早年間隨同天後經營洛陽的並不是那位病弱的太子,而是在他麵前的這位安定公主,他又覺得這種愚蠢的問題,他可能還是不必問了。

難道他能比安定公主更明白天後的心思嗎?

何況,他確實是在為天後辦事,最為穩妥的辦法就是不必越界與太子接觸。

該由他辦的事情他也都做到了,太子可沒什麼好從中問責於他的。

他回道:“我明白了,那我便不提什麼將糧食轉運濮陽之事了,這部分庫存我會以其他辦法,響應天後對洛陽的重視投入進來。”

李清月心中暗讚了一聲對方上道,當即緩和下來了幾分神情,隨後轉移了話題:“那就是你的侄子?”

在元氏賑濟疏導災民的隊伍中,有個年紀大約在十歲上下的孩子看起來尤其醒目。

並不隻是因為他已有一番清俊氣度,而是他此刻正隨同東都尚藥局的人在此地協助問診,提筆書寫藥方的動作嫻熟得驚人。

大約也因他模樣溫和討喜,在他麵前的病患倒是並未因他年少便去其他隊伍。

但也有可能,是這些好不容易才抵達洛陽求索生路的難民,本就沒有什麼其他的選擇……

不過不管是因何而起,對元義端來說,安定公主轉換的態度,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正是,當年天後與公主推行烈酒於洛陽,正在這孩子的周歲宴上,翻過年去便是十歲了。這孩子極擅書法,二歲便能提筆立就,在洛陽還得了個神童的名號,不過相比於安定公主,又實在是差得太遠了。”②

“不知公主可要我將希聲叫過來?”

元義端若是沒記錯的話,同樣有神童之名的王勃,便是因安定公主的賞識與舉薦,因先後兩篇獻賦,深得天子愛重,繼而名揚天下。雖說希聲的文辭不能與王子安相比,卻也是這一輩同齡人中首屈一指的存在,焉知不能在公主麵前出頭。

隻是他的這個想法剛剛提出,就被李清月擺手打斷在了當場:“不必了,既是人才,往後科舉及第之後,自有在朝堂之上見麵的機會

。我此次隻是途經洛陽而已,不必鬨出什麼動靜。”

“這樣也好。”元義端並未強求。

安定公主的這句“朝堂之上見麵”,雖不如提拔作伴讀一般直接,卻顯然要更符合他為元希聲規劃的路子。

“那我送一送公主。”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此次洛陽再見,相比溫厚賢良的太子,安定公主與他的往來之間,更有一種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度,讓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在此等恭送之時退後了半步。

元希聲抬頭朝著隨從指示的方向看去時,便見素來深沉的大伯跟在一道紅衣身影之後,一前一後地越過了遠處的洛水河橋,仿佛是在拱衛著前方那人。

“那是……?”

“那是安定公主。”隨從回道。“也真是奇了,太子巡幸洛陽之時都不見家主是這樣的表現。”

元希聲剛想開口,忽見近前又已有人將手伸到了他的麵前,連忙收回了朝著遠處張望的視線。

他伸手抹了把額上的汗,看顧起了麵前的病人。

想著太子此前在洛陽滯留了大半月之久,元希聲便覺自己應當還有不少機會見到那位在洛陽處處留名的安定公主。

然而等他結束了今日在洛水之濱的賑災事宜回到府中,卻被伯父告知,自梁州方向送來的糧食,因運送得力的緣故提前了兩日抵達,明日便要即刻動身啟程。

也就是說,他好像見不到人了?

次日的清晨,當他隨同伯父前往孟津渡口的時候,看到的已是一列船隊啟程東行的剪影。

十月底的洛陽,因凜冬到來的緣故,晨霧尤其之重,這列船隊甚至並未行出多遠就已徹底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而在七百裡外的濮陽,則在二日後迎來了這一路特殊的隊伍。

隨後,一隻隻貨箱從停泊在岸邊的船上被裝卸了下來,搬運進了提前籌備的府庫之中。

李清月自負責運送糧草的宗秦客手中接過了賬簿,對於即將開辦的種種事宜,越發有了一番估量。

但還沒等她下達指令,就忽聽貨船上傳來了一陣喧嘩之聲。

她眉頭一皺,合上了賬簿,朝著那個方向走去,聽到那頭的聲音已從開始的喧嘩變成了過分的安靜。

“這是怎麼了?”

李清月的話音未落,便已看到了那兩個出現在人群當中的身影,也忽然意識到了,為何在場眾人會有這樣的表現。

不怪他們如此!

隻因其中一個裹著大氅的小姑娘有著一張與她極其相似的麵容,就算不曾自報家門,也不難讓人猜出她的身份。

何況是此刻,她抬頭朝著李清月看來,又是激動又有幾分心虛地衝她招手:“阿姊,我也跟來幫忙了!”

李清月腳步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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