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曦跟祖父母打招呼:“爺爺奶奶!我回來啦!”然後才看向邵春生說:“大伯伯好。”
邵征點點頭,又嗔怪:“放個寒假,就你最忙,讓你回趟家還要三催四請的。”
邵曦笑著說:“爺爺——我這不是正好有事忙著嘛!現在忙完了,這不就回來了嘛?”
汪雲溪老太太笑問:“忙完啦?就是那個什麼賀歲片,什麼時候放呀?”
邵曦回答:“2月7號首映!我有票,到時候請爺爺奶奶一起去看!”
汪老太太很高興,說:“那好呀!我都好多年沒有去電影院看過電影了!之前你配的那個什麼海的女兒,事先也不跟我們說,等我們搞明白怎麼一回事,檔期都過掉了!這次一定要好好去看看!”
邵曦笑道:“好!到時候讓爸爸開車帶您和爺爺去大光明電影院看!”
邵春生和閻習看著邵曦隻跟邵家二老說笑,並不搭理他們,都有些尷尬,但是又搭不上話,隻在一旁陪著僵硬的笑容,手足無措。
邵曦看在眼裡,也不想理會,跟二老聊了兩句後便上樓去了。
她並沒有帶多少行李過來,邵家彆墅和紅磚樓兩邊都備有換洗衣物和一些邵曦喜歡的外套,邵曦現在不愁錢,看上喜歡的衣服就兩件一買,兩邊各放一身。
上樓看了一會兒書,就聽到有人敲門,邵曦沒有立刻開,隻問:“誰?”
就聽閻習在門外笑著說:“小姑娘,我幫你削了個蘋果,你開門,我幫你端進去。”
邵曦皺眉隔著門說:“謝謝,一會兒要吃飯了,我現在不想吃水果。”再過半小時景新那邊就到午餐時間了,爸媽肯定會過來吃飯,這個時候吃水果……邵曦想想就撐得慌。
閻習在門外愣了一下,又說:“哎呀,飯前吃點水果開胃嘛……”
“哦,那您年紀大,腸胃沒有我們年輕人好,您先吃吧。”邵曦說。
門外沒了聲音。
邵曦直等到劉阿姨上來叩門說餐廳開飯了,才出房間。
*
邵冬歸夫婦看到女兒過來了,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梅迎香輕聲問她配音的事,邵曦笑著說已經配好了,簡單說了兩句,飯菜上桌,便不再說話。
午飯很簡單,邵冬歸夫婦吃完還要去隔壁開會,邵曦便直接說要去看看爸爸的辦公室,跟著一塊兒去了。
從花園裡的小路經過耳房過道來到景新集團公司現在的正門,邵曦忍不住笑話自家老爸:“都是集團公司了,門麵也太小了些。”
邵冬歸哼了一聲,梅迎香笑著說:“你爸在冬岸買的地蓋了幢辦公樓,過完年就要封頂驗收了,不出問題的話,明年下半年,公司就會搬過去,到時候呀,門麵就大了!”
邵曦一愣,問:“那小白樓呢?”
邵冬歸說:“冬岸沿江現在在搞招商,有家Y國集團要在那裡建賓館,看上了小白樓那片地,開的價還不錯,我就賣掉了。”
“哇!多少錢?!”邵曦問。
“他們有些背景,我算是做人情半賣半送給他們了,他們答應建好的賓館交給我們做全套室內裝潢。”邵冬歸笑得有三分得意七分炫耀:“反正這一筆,我們肯定是不虧的。”
梅迎香點頭:“這步走得好,那小樓才多少錢,能得到一條人脈那才是無價的!”
說到人脈,邵曦心一動,從口袋裡取出畢逢君給自己的請柬說:“畢逢君給我的,他請我去他家的辦的酬賓宴會,說是那裡人脈挺多,你們有沒有興趣?”
梅迎香一愣,笑說:“巧了,畢總前幾天剛給咱們公司發了邀請函,那到時候咱們一塊兒去吧!”
邵冬歸指著自己有點委屈:“那我呢?”
梅迎香哈哈笑著說:“你在家呆著!你個搞房地產的,跟我們搞商貿的打什麼混?去去去!”
邵冬歸一臉痛不欲生:“曦曦,你媽嫌棄我了!”
邵曦翻翻白眼:“好啦!你們倆自己去膩歪吧……”說罷,轉身想逃走,這兩個人上輩子要是不分開,原來就是這樣的嗎?專業狗糧製造工廠吧!
“哎?去哪?”梅迎香叫住閨女。
“回房間。”邵曦說。
“唉!回去乾嘛?你大伯兩口子現在圍著你爺爺奶奶獻殷勤,你回去看西洋鏡嗎?”梅迎香嗤笑道。
邵曦:“……”
邵冬歸到底還是不樂意聽人這樣說自己兄長,皺眉說:“好了,你也少說兩句,眼不見為淨就行了。”
梅迎香淡淡說:“是啊,所以我這不是讓曦曦也眼皮子底下清靜點兒嘛!”
邵曦卻是好奇得不得了:“爸,大伯伯這是乾嘛呀?我剛剛回來的時候……噫,給我搞得好肉麻啊!”
邵冬歸歎了口氣,很有些頭疼。
*
邵春生夫婦自從被趕出邵家後,按工齡領到了儀表廠最後一批福利分房,房子其實還不錯70幾平方的兩室一廳,
結婚二十多年的兩個人日子過得跟剛剛獨立的大孩子一樣,不說是磕磕絆絆,那也是一塌糊塗。不過夫妻倆吵吵鬨鬨總算把這日子勉強過下來了。
但是,他們布置完房間才反應過來,他們倆壓根沒給兒子留地方,對,兩室一廳,夫妻倆的主臥是必要的,還有一室乾什麼呢?那必須是書房,是收藏室啊!邵春生半輩子的情懷怎麼能就這樣丟掉呢?
反正邵晨住在邵家彆墅,邵春生覺得自己遲早是要“搬師回朝,一/統/江/山”的,此刻不過是迫於形勢,偏安一隅,所以壓根就沒給兒子準備地方。
日子這麼過著,邵春生原本那家古玩寄賣店現在因為附近古城區的旅遊業逐漸起來了,轉而賣起旅遊紀念品之類的倒也勉強支撐了下來,後來偶爾還真有來旅遊的外國人會買一幅字畫什麼的,收入雖然不多,但是除去店鋪租金和進貨成本,每個月還能賺個幾千塊錢,生活也漸漸周轉開了。
在這個年代能有這樣的收入,在邵春生的同事眼中,已經屬於“有錢人”的標誌了,加上身邊人都知道邵春生父母都是教授,因此他也被默認為是個“文化人”,於是漸漸地身邊又有了些羨慕的聲音,邵春生因此又找回了一些自信。
因為是自己賺回來的辛苦錢,邵春生就再不肯像以前那樣大方的接濟丈人了,閻習因為父親搓麻將輸錢的事在娘家跟父親大吵了一架,也不肯再給錢了,於是兩人從剛開始的大手大腳,到勒緊褲腰帶,再到學習算計著過日子,也算是有所成長。
一年多下來,終於存了點錢出來,五六萬吧,邵春生於是覺得自己成長了,會賺錢了,父母的氣也該消了,是時候回邵家彆墅了!
這不,趁著過年,來給邵家二老敬孝心來了。
為了表示自己已經徹底改過了,他們對邵冬歸夫婦以及邵曦也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邵春生要讓父母知道自己這個大哥是有容人之量的,是能做好邵家的主人的!
然而這些用力過猛的表現,讓早已經見多了世麵的邵冬歸夫婦隻覺得尷尬無比,二老雖然也知道大兒子這番表現的目的,但是畢竟是兒子,也不忍心就這樣明麵上拒絕。
但是邵征和汪雲溪畢竟都是智商極高的人,他們以前是隻有大兒子在身邊,沒得選,現在明顯和小兒子過更舒心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會在這種事上得罪小兒子?所以也就一直裝聾作啞,不給答複。
於是就形成了這陣子,邵春生夫妻每天在家上演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戲碼……遺憾的是,連他們兒子都不肯捧場。
“所以說,你過去乾嘛?尷尬死了!”梅迎香八卦完了之後,對女兒又說,“反正當初這房子他們家沒出一分錢,給邵晨住也已經是看在你爺爺奶奶的麵子上,他們要是想住進來……給房租的話,我可以考慮接受。”
邵曦點點頭,現在邵家彆墅的產權在邵家手裡,她倒是不擔心數月後可能會出現的那位寶島商人了,賣不賣決定權都在自己人這邊,以父母如今的眼界和心計,絕對吃不了虧了。
“對了,明天跟我去機場一趟。”邵冬歸忽然插嘴說。
邵曦一愣,驚喜地道:“機場?茗孃孃要回來了嗎?!”
邵冬歸微笑點頭:“嗯!她和愛民一起回來。”又說,“爺爺奶奶還不知道,咱們先彆說,給他們個驚喜。”
邵曦大喜,拚命點頭:“好!”
聽說邵夏茗要回來,邵曦心裡落下一塊大石頭。
上輩子,邵夏茗是1997年得到特赦成為楓國公民的,直到2000年之後才跟家裡恢複聯係,2001年才回國,這次這麼快就回來了,顯然是沒有移民的打算了!
不過……她的“TS”珠寶設計公司呢?就這麼被蝴蝶掉了嗎?
邵曦不知道為什麼心情有些複雜,“TS”取的是夏茗二字的英譯首字母,是邵夏茗在楓國創立的獨立珠寶設計公司,因為邵夏茗一直孤軍奮戰,設計作品也極具爭議,不喜歡她的人說她是在“摧毀”珠寶,踐踏美學,而喜歡她的人由說她賦予了珠寶“刀劍般的殺傷力”,“從毀滅中給人希望”……
邵曦還記得邵夏茗的成名之作是一枚粘滿鑽石粉末的鉑金發箍,不規則的鑽石碎塊被熔嵌在鉑金細杆上,造成形似被支解的星球殘骸般的造型,這根發簪後來以300萬刀樂的價格被出售給了一位國際巨星,這位巨星後來戴著這支發箍出席過小金人頒獎典禮,也參加過奧運開幕式……
難道這些……都不會再出現了嗎?
然而這些遺憾在看到邵夏茗微笑著從航站樓裡出來的時候,煙消雲散,那又如何呢?
這一世,邵夏茗不需要再為一個渣男付出半生的代價去恨,去唾棄曾經的自己,“TS”的作品充滿了對世界的嘲諷,對男性的恨意,邵夏茗所有的作品都是孤品,她不肯為任何男性設計飾品,甚至因為一名大歌星表示向她訂製一枚戒指用來向愛人求婚,都被她拒絕……
曾經邵曦覺得邵夏茗有些小題大作,但是死過一次的邵曦太明白邵夏茗當時心中的那股難以消磨的恨意。
極致的愛與極致的恨都能激發出絕妙的藝術靈感,但如果可以,邵曦甚至寧願邵夏茗隻是個平庸的裝潢公司老板。
“茗孃孃!!!”邵曦笑著迎了過去。
邵夏茗的步伐依然風風火火,卷曲的黑發用一塊極具印加風情的帕子籠在腦後,穿著一身精致的深藍色大衣,腳上是高到膝蓋的長筒皮靴。
看到邵曦時,她停下來,大笑著張開雙臂迎來了侄女的擁抱,“哦!好久不見了!曦曦,你長高了!”邵夏茗感慨道。
邵曦上輩子身高162,這輩子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生活好,營養吸收也好了,居然躥上了168的高度,穿雙高跟鞋就直接破170以上。
於是159身高的邵夏茗被侄女抱著有點“小鳥依人”……
“咳!”一個男人的乾咳聲打斷了姑侄之間的親昵擁抱,樓愛民看著邵曦似笑非笑地打招呼:“曦曦,好久不見。”
邵曦朝他揮揮手:“樓叔叔!您也回來啦!”
“改口,叫姑父。”樓愛民輕笑著邊說,邊遞給邵曦一個厚厚的大紅包:“接著,改口費。”
這可真是大驚喜了,樓愛民!前生獨身一輩子的國民老公!竟然成了自己姑父?!哇!所以說,上輩子他等了姑姑一輩子嗎?!
“乾嘛?不樂意啊?”樓愛民見她沒接紅包,臉色微微有些繃不住,挑眉道。
“沒有!怎麼會不樂意,啊!樓……姑父!好!!”邵曦飛快接過紅包,大方改口,這可及幸福了好嗎?!
“啊——樓愛民你乾什麼?!我說了沒有扯證之前不要對外說的!”邵夏茗滿臉通紅地叫道。
樓愛民正色:“曦曦不是外人。”他看了邵曦一眼,笑說,“她是媒人。”
邵曦一怔,哈哈笑開了,所以說竟然還是自己無意間搓合了這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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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冬歸停好了車過來時,就見邵曦已經接到了人,正談笑風聲。
邵冬歸上前有些激動地朝姐姐叫了一聲:“姐姐!你終於回來了!”接著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後,確定她不像是過得很糟的樣子,才終於放了心,連聲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邵夏茗也頗感慨,對弟弟說:“謝謝你了!”要不是弟弟堅持想接手景新,她怕是什麼都沒了。這些年,她在楓國打拚,創業,跟邵冬歸一直保持著聯係,每每聽到弟弟說公司又接了哪個大項目,哪個設計方案又得了某某建築設計獎,她都有種如同夢中一般的虛幻感。
天知道,在得知被餘鵬欺騙後,雖然立刻離了婚,但她依然在痛苦中沉浸了很久,她恨自己自詡聰明,卻看錯了枕邊人;恨自己差一點就將半生績業拱手送人,簡直愚蠢至極!
那段時間,她噩夢連連,夢裡她賣掉了公司,被騙走了所有財產,那個白人小三嘲弄地笑背著餘鵬叫她是一文不值的黃皮狗。她打了那女人一巴掌,餘鵬看到後不僅沒有幫她,還說她瘋了,然後跟那女人一起走了……
夢裡,她為了活下去,撿起了餘鵬丟棄在出租屋裡的工藝品加工機械設備,自己琢磨著怎麼用,做出了東西來去地鐵口擺地攤,餐風露宿,還要被當地土著收保護費,被楓國的警/察追得到處跑,活得跟下水道裡的老鼠一樣悲慘,毫無自尊可言……
夢醒,她哭得撕心裂肺,最痛苦的時候她甚至想過去死,可是她不甘心,不服氣,憑什麼是她呢?她什麼都沒有做錯!如果她死了,不是讓那對狗男女更快活了嗎?
回憶夢境,邵夏茗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至少她還有景新,在華國還有家人……
就在此時,樓愛民出現了,這個男人幫她付了房租,給她介紹了當地的語言學校上課,安頓完了之後,他問她:“要不要跟我回國?”
邵夏茗拒絕了:“我不想就這樣回去!我風風光光的出來,也要風風光光的回去!”
她沒有想到的是樓愛民笑著點頭說:“那好,我留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裡,邵夏茗隔著大洋從弟弟和樓愛民的口中知道華國的變化,邵家的變化,她自己也在努力蛻變。
如今看來,變化最大的莫過於邵冬歸,邵夏茗過去總覺得小弟是個聰明能乾,但缺少膽識的男人,總擔心他把握不了時機,而現在,她麵前的男人雖然身上穿著的還是當年自己送給他的那件皮大衣,但氣質卻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邵夏茗欣慰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說:“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