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曦此時也讚同了他的觀點,確實,“萬軍”的成立從一定程度上來說確實是給聲聞這邊打了一劑強心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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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回和吳惠的婚禮訂在七月底,吳惠娘家在海市本地郊區,殷回祖上要浙省,家裡也沒多少人,母子倆給了吳家五萬塊的彩禮,辦了十桌酒席。
殷回找了徒弟毛鑫宇做伴郎,吳惠則請自己在“萬軍”的一個相好的女同事做了伴娘。
這場婚禮辦得不太隆重,但卻氣氛微妙,殷回這邊請的大多是師門兄弟,譯製廠的同事和聲聞的朋友,而吳惠則請的都是萬軍的同事,於是場麵就很尷尬……
邵曦自然是要來參加大師兄的婚禮的,因為男方人實在太少,殷回把自己一師門的人都安排在了主桌。
沈穀英老師和殷媽媽做為男方的長輩入席,其次是王凱旋、胡敏真、文禮、邵曦這幾個師弟師妹們,他的小徒弟兼伴郎毛鑫宇自然也在這一桌,隻不過做為伴郎他得跟著師父跑。
至於為什麼請毛鑫宇當伴郎呢……因為這小子特——彆能喝酒……
然後,畢逢君和一乾從譯製廠退下來進了聲聞的老員工坐了一桌,他們旁邊是胡源帶了全家和蔣為國等一票譯製廠的同事坐了一桌。
而隔著走道另一邊,是萬軍配音工作室的員工,滿滿當當坐了兩桌。
因為是新娘子的同事,所以譯製廠這邊心裡雖然不高興,但也不好表現出來。
吳惠今天穿著白色婚紗,化了妝,美貌度提升了幾個檔次,她看起來得意非凡,看到邵曦時,眼中更是流露出一種勝利的光彩。
邵曦笑著叫了聲:“師嫂!”遞上了紅包。
吳惠接過紅包,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三分,說:“謝謝!”忽然又悠悠地說,“唉!人的緣分也真是難料,我還以為他喜歡的是你呢!”
邵曦原本準備入席了,聽她這句話愣了愣,失笑:“怎麼會?我跟大師兄差那麼多歲數呢!”
是啊,認識殷回的時候邵曦才14歲,對方沒拿當小朋友看已經很好了。
吳惠撇撇嘴,依舊是一番勝利者的模樣,從邵曦麵前走開,去迎後麵的客人去了。
邵曦壓下內心的違和感,拉著丁玉玲一起進了宴會廳。
婚禮倒還順利,無非是說了一番喜慶的話之後,互換了戒指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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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後半場,賓客之間開始互動起來,聲聞與譯製廠因為走了陳萬軍,兩邊的關係反倒緩和了,胡源對畢逢君這個年輕總監讚不絕口,蔣為國也是跟他們合作過的,三方一番商業互吹之後,正相談甚歡之際,女方那邊的賓客過來敬酒。
來的正是從譯製廠跑去了萬軍的一個小頭頭,這會兒過來端著酒杯跟胡源套近乎,畢竟大家都知道這席麵上,胡源是財神爺,一定要搞好關係。
胡源是個彌樂佛性子,笑嗬嗬的跟對方對了一杯啤酒,對方得意地跟他說:“胡總!我們萬軍將來可要勞煩胡總多多照應!不能厚此薄彼啊!”
胡源笑著說:“是是是……”
等對方走了,畢逢君忽然笑對蔣為國說:“什麼時候他們能跟咱們稱彼此了?”
蔣為國也搖搖頭說:“唯利是圖之輩,我也不想跟他們做彼此。”
胡源笑笑,說:“好了好了,好歹同事一場,人各有誌,各安天命就行。”
正說著,就聽不遠處一陣喧嘩,聲音太響,周圍的人都回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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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曦是個不愛湊熱鬨的,本來不想去看,聽忽然聽到人聲中有毛鑫宇的聲音,心裡一動,她知道毛鑫宇性情比較內向,甚至在陌生人麵前還有些社恐,他嗓門響了,說明事情一定鬨得有點離譜了。
於是便帶著丁玉玲過去看發生了什麼。
原來是萬軍這邊的人在灌伴娘喝酒,小姑娘已經喝得臉紅得不行,直說不能再喝了,讓叫哥哥也叫了,一群人還是不依不饒。
毛鑫宇骨子裡就有顆想當大俠的心,看到這情形覺得一群大男人欺負個小姑娘有些過份,於是上前去勸,這一勸就炸開鍋了,幾個萬軍的男配音對著毛鑫宇推推搡搡說:“小老弟,我們跟小孟是同事,是熟人,我們自然懂分寸,輪不到你這個聲聞的外人來開腔!”
又有說:“怎麼?看上我們小孟了?想英雄救美啊?”
這麼一說,立刻便有人起哄:“哎!小孟,這小子看上你了哎!”
伴娘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被這麼一說,臉更紅,喏喏地不該怎麼辦。
“哎!小兄弟,你要替小孟出頭,可以呀!來,替小孟喝酒,喏!紅黃白各一杯,你喝下去,我們服氣!”
毛鑫宇有些為難,他之前已經喝了不少酒了,雖說酒量不錯,但畢竟是實打實的喝了許多,眼前這紅黃白全套喝下去,他覺得自己可能扛不住,但是看著小姑娘滿眼求助的表情,又有些猶豫。
正在這時,就聽一個禦姐音從人群中響起:“怎麼?小兄弟不敢喝?既然要強出頭,就得有那個本事扛,三杯酒都不敢喝,還想什麼英雄救美?我們小孟可看不上這種光打雷不下雨的。”說著話,湯月美笑著從人群裡擠了過來。
她臉色通紅,顯然已經喝得有些多,手中拿著瓶剛開的啤酒,一過來便半攬那叫小孟的伴娘肩,笑著說:“小孟啊!你還是自己喝了吧,他不行!”
一群男人見湯月美出來叫板,就更一勁兒了:“兄弟!喝!湯姐說你不行啊!行不行?!你到底行不行?!”
毛鑫宇到底隻是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哪能聽人這樣挑撥,男人怎麼能不行?!
端起麵前的白酒一口悶了下去……
見他真的一口悶了白酒,一群男人都怔了一秒,隨後互相看看,一起大聲哄叫:“好!喝!”
邵曦過去時,正見毛鑫宇一口白酒下肚,看著毛鑫宇的臉色紅得跟豬肝一樣,心裡覺得不對,連忙過去拉著毛鑫宇說:“星星,彆喝了!畢哥找你有事!”
毛鑫宇一杯下肚,胃裡已經在泛火燒,極難受了,聽到邵曦這話,立刻順坡下:“好……”就要走。
邵曦連忙讓他走了,看他匆忙走向洗手間,猜他多半是要吐了,有點擔心,想叫畢逢君幫忙過去看看,誰知剛要轉身,卻被湯月美攔住:“哎——你把他放走了,剩下兩杯,你替他喝呀!”
邵曦一怔,她身體一向健康,但是酒精過敏,上輩子曾經有過半杯啤酒直接進醫院的壯舉……所以這輩子她是滴酒不沾的,身邊人基本都知道,在宴會場合也會跟同席的人事先說好。
但湯月美肯定不知道,邵曦也沒有怪她的意思,隻是笑著搖頭說:“不好意思,我酒精過敏,不能沾酒,抱歉,我先過去看看。”說完帶著丁玉玲就要走。
誰知湯月美伸手往邵曦麵前一攔,說:“說這種話誰信呐?我長這麼大聽說過花粉過敏,海鮮過敏,還是頭一回聽說酒精過敏,這種借口姐可聽多了,彆廢話,把酒喝了,你走,不然……”
她看了一眼身後的男人們,詭異地笑了一下:“我們可就要用灌的哦!”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這大喜的日子,總得給新娘子個麵子呀!大家說是不是?”她聲音突然提高。
她身後那群男人頓時跟著一起叫:“是——”
湯月美伸手端起紅酒杯便往邵曦嘴邊懟。
邵曦往後退了一步,冷冷說:“我酒精過敏是實話,你如果非逼我喝,出了事你擔責嗎?”
湯月美愣了一下,然後咯咯發笑:“出什麼事?喝口酒你會死啊?行,你喝醉了姐姐送你回家。”
她說得爽氣,一群男人也都笑著勸:“就是,一杯酒有什麼事?聲聞的膽子都這麼小的嗎?”
邵曦當然不會被這種話激到,說:“我說了我不能喝酒,你們今天要是非要我喝,來,把話錄下來,我出了任何事,你們擔全責,敢不敢錄?”
她伸手掏出小包包裡常帶著的隨身聽,按下錄音鍵。
一眾人神色古怪地靜了下來,湯月美噎了幾秒,終於“嘁!”了一聲,將酒杯放回了桌上,冷笑道:“玩不起就算了,搞得這麼認真乾嘛?掃興!”
邵曦沒理她,轉身離開。
身後是一群男男女女的噓聲,丁玉玲跟在邵曦身後,握緊小拳拳,她最近學了不少近身搏擊還有女子防身術,正愁沒有實戰機會,剛剛就等著湯月美萬一要硬逼著曦姐喝酒,自己好大顯身手……
好吧,雖然沒能一顯身手是有點遺憾,但是這畢竟是人家的婚禮,鬨大了不太好。
邵曦跟丁玉玲走到畢逢君那邊跟他說:“星星好像被他們灌吐了,你去衛生間看一眼,彆出事。”
畢逢君沉了臉,瞪了萬軍那邊的人一眼,叫上兩個男同事一起去了衛生間。
過了一會兒才把趴在水槽邊吐得直不起腰的男孩扶了出來,坐到桌邊給他喝湯解酒。
丁玉玲看著毛鑫宇吐得發白的臉色有點害怕,嘀咕了句:“他們一群大人欺負小宇哥,真過分!要是我就打他們一頓!”
邵曦瞪了她一眼:“人家婚禮上打架,可把你能的!”
丁玉玲吐了下舌頭,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穿著小禮服的伴娘跑過來找毛鑫宇道謝:“剛剛謝謝你!我實在沒想到他們會那樣……連累你了,對不起!”
毛鑫宇緩過來些了,但因為剛吐過還挺難受,臉色不太好看,隻朝那小姑娘擺了擺手:“沒事,你彆讓他們再灌你了。”
伴娘紅著臉,又想說些什麼,但看毛鑫宇似乎不想再說話的樣子,隻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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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回跟吳惠這時候都在休息室裡換衣服,所以這場鬨劇最終也沒人跟他們說,畢竟太掃興,等兩人出來時,大家也儘量一片祥和的道喜,然後送了新人入洞房。
邵曦對鬨洞房沒什麼興趣,帶著毛鑫宇跟丁玉玲叫上司機準備回家。
司機老鄭就是那位煙嗓大叔,他之前坐在聲聞員工這一桌,開車將三人送回了澤嶽樓。
看著小車開走,站在門口的伴娘小孟神情有些失落,湯月美站在一旁冷笑:“人家可是給小富婆包了的,你就不要肖想了。”
小孟扭頭瞪她:“你不要把人想得這麼齷齪!”
湯月美哼了一聲:“這麼晚了,直接就坐一個車走了,你還能想得到彆的地方去?嗬!天真!”說完,出去招了輛出租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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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澤嶽樓,邵曦老鄭幫忙把有些迷糊的毛鑫宇扶回房間,然後才和丁玉玲回了三樓。
第二天工作室去喝喜酒的幾個組長都請了半天假,畢逢君倒是按時來了,臉色卻是不大好,顯然也是宿醉未消。
邵曦早上起來熬了一大鍋冰糖梨子水準備給大家解酒,此時正好顯擺一下托,盛了一碗讓丁玉玲給畢逢君送過去。
丁玉玲乖乖巧巧送去,氣呼呼地回來,跟邵曦告狀:“畢總這個人真討厭!好心好意給他送梨子湯,他還嫌東嫌西的!”
邵曦眨眨眼,笑著安慰小姑娘:“行了,你彆管他,咱們工作室裡能喝的沒幾個,他還能撐著來上班大概覺得自己太敬業了,正在上頭呢,彆理他就是了,去給你小毛哥也送一碗過去,讓他喝完醒醒,該上班了。”
丁玉玲點點頭,又盛了給毛鑫宇送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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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曦換了一條白色吊帶裙,下了樓,正見畢逢君端著碗從辦公室出來,看到她就說:“小丁這廚藝算是白學了,這梨子水甜得我……唔……”他停下來,小心翼翼地看著表情逐漸核善的邵曦問:“不會……是你煮的吧?”
邵曦朝他呲了呲牙,大吼:“你把喝下去的給我吐出來!”
畢逢君捧著碗灰溜溜地回辦公室去了……
副樓裡,甜得眉眼都擰巴的毛鑫宇抖了抖,對丁玉玲說:“玉玲啊,快學好廚藝,以後把曦曦看住了,彆讓她禍禍糧食……”
丁玉玲收了碗,哼一聲:“彆不識好人心了!曦姐肯給你們煮醒酒湯已經很好了!還挑三撿四……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說完扭頭上樓去了。
回到廚房,想了想,盛了一小勺嘗了一口,丁玉玲覺得自己錯怪毛鑫宇了……
邵小姐於是被剝奪了進廚房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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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王凱旋來給邵曦發廣播劇結算費用的時候,說:“萬軍他們也開始搞廣播劇了,說是專門找了作協的領導推薦本子,月頭上給了電台四個劇的策劃案,還拉上了廣告,咱們得多上點兒心了啊!”
邵曦點點頭,問:“他們要了哪四個本子?”
王凱旋說:“都是得過獎的作品!舍老的《深宅大院》,蒙老的《天河》,還有趙槐村的《村裡的黑土》,郭先的《一圓硬幣》,台裡領導當然樂意了!”
邵曦想了想,問了句:“他們都買版權了?還是給作者分成啊?”
王凱旋說:“這就不清楚了……沒聽他們提,萬軍那邊的業務也不歸我管,回頭我去打聽打聽?”
邵曦搖搖頭:“沒必要,他們虧定了。”
王凱旋瞪眼:“曦曦,你可彆太自信了,他們怎麼就虧定了啊?這四部作品可都是拿了文學獎的!”
邵曦笑笑,說:“二師兄,我就問你一句,這四本書,你看過嗎?”
王凱旋一愣,喏喏地說:“我是沒看過,人家這種高雅文學作品,我一個俗人,看也看不懂……”
邵曦說:“是呀,你這種當電台主持人的都自覺是俗人,你猜聽廣播的人裡有幾個是雅人?能聽得懂這種故事?”
“交通台的受眾是什麼人?開出租車的的哥,他們的文化水平能有多高?這四部作品有它們的文學價值我一點也不否認,但是,它們不論是思想上和內容上,跟開出租的完全沒有共通性!換句話說就是不接地氣。”
“如果他們買下了版權……嗯,我想想,舍老和蒙老的作品,沒有兩百萬拿不下來吧……趙槐村和郭先兩位都是最近幾年起來的新銳作家,作品也不會便宜,兩個人加起來怎麼也得一百萬吧?這四本書裡,唯一可能有點收聽率的,大概就是《村裡的黑土》這本,但是,想要靠這一本賺三百萬……不太現實,他們接的那些廣告也是看上了這幾部作品的名氣,可是十集以內沒有效果,你猜廣告公司還會不會繼續投?而如果是提成……我覺得作家也不是傻子,見不著真金白銀就給授權的事,應該沒人會做吧……”
王凱旋驚歎:“那他們不是……要虧慘了?”
邵曦說:“他們虧慘了還在其次,彆把有聲連播的欄目名氣給做臭了才是真的。”
“那怎麼辦?台裡已經跟他們簽了播放合同,肯定得播啊!”王凱旋急了。
邵曦笑了,說:“你回去跟台長這麼說……然後跟萬軍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