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槍聲再度響起,江乘舟卻覺得這些聲音聽起來好像是幾萬光年之外發生的事。
他渾身肌肉過於緊繃,幾乎到痙攣失控的地步。江乘舟冷漠地等待著疼痛到來——無論是沉入水底還是子彈打穿身體,這些都不能令他動容。
入水的瞬間,江乘舟閉上了眼。
就這麼結束了嗎?
破損的輕甲灼傷了他的皮膚,地下水卻又凍得刺骨。大量的水湧入合金結構內部,進一步破壞岌岌可危的電路板,江乘舟全身骨骼就像被灌滿酸水一樣劇痛。
他仿佛置身於太空,靈魂充滿漂浮感,好像思維全都化作粒子灑遍整個宇宙,身體無限沉重,感知卻無限被放大,仿佛億萬光年外的洪荒宇宙發生了一次恒星風暴、或者一次超新星劇變爆炸,他全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江乘舟唯獨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
這難道就是死亡前看到的世界?
一切意識全都解離成原子,與整個空間融合為一體。
江乘舟的意誌逐漸渙散。
他像一隻孤魂野鬼,永無止境地飄蕩。他能清晰地感覺一分一秒的時間從指縫中流逝,自己卻被束縛在永恒的孤獨的監獄中。
每一步路都是他自己選擇的結果。
他不後悔。
江乘舟出生就是低賤的奴隸階層,從沒呼吸過自由的空氣,也沒見識過外麵的世界,一切狂熱想象都源於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他的養父江海何。
他心向著烈日,願意為此而生,更不懼怕為此決然赴死。
至少比起荒蕪的流放礦星,礦脈邊那條猩紅色的“地獄前的河”,比起永遠霧蒙蒙的天空,江乘舟見過更廣闊的世界,他站在巔峰,觸摸過虛無縹緲的星海,他掙脫了無形的階級鐐銬,曆經生死,也結交了一幫兄弟和朋友。
江乘舟的一生毫無遺憾嗎?
不,他有。
江乘舟忽然想起柔弱無助小貓貓爛尾的那篇狗血文。
僅僅隻過了半秒鐘,他重新睜開紅瞳!
嘩啦!
耳朵灌滿冷水,江乘舟勉強看清一束強光自上而下,熟悉的身影如同一柄剖開心臟的利刃!
那張臉龐在刺骨冰水的浸泡下,簡直比神殿雕像還要堅硬。
江乘舟不知不覺中就鬆開了手裡的電磁刀。
時寒竭力伸出手,緊緊抓住江乘舟凍得毫無知覺的手,一把將他拽出寒潭!
“咳咳咳……”
時寒離開水麵的第一件事,就是對著江乘舟劈頭蓋臉一頓罵:“江乘舟你是不是有毛病!現在是你犯中二病的時候嗎?!趕緊給老子起來!”
江乘舟凍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倆人全身濕透,他花了幾秒鐘才意識到,剛才看見的強光其實是遙遠的天空。
江乘舟書讀得不多,儘管這個比喻可能不太合適,但看起來真像是有人把天捅出了個大窟窿,一束白光從洞口透進來,就像一隻冷漠的眼睛冷冷注視著世間的各種鬨劇。
“咳咳……那……那是什麼……”
時寒一聲歎息:“那是江風眠。”
徒手拆地下城基地的金屬牛牛。
江乘舟臉上的表情瞬間精彩紛呈。
狂風不息,破曉的光輝照入了殘敗不堪的地下城,隱約可見天空上有軍艦盤旋著。江風眠渺小得就像一隻蜂鳥,但隻有跟他打過的人才知道是什麼滋味。
江乘舟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說:“看來這場惡戰還有得打。”
時寒湛藍的眼睛映著天光,透出幾分邪氣,他勾唇道:“不一定。”
下一秒,一台熟悉的亮銀色機甲衝進地底!
緊接著,毫無感情的電子音響徹地下城:「‘菲林娜’第7號分娜,攜龍騎機甲前來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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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權力和經濟的核心區域,帝都需要獲得通行綠卡才能進入。即便如此,每天還是有不計其數的星際飛船與航母往來。
德爾金斯要塞是帝都與外界的唯一交通樞紐和軍事中心,有著易守難攻的空間優勢。
從遠處看,要塞由五個大小不一的懸浮環形空間站組成,就像一隻伸縮型望遠鏡,環形空間站設立關卡和管型航道,飛船從700個宇宙單位外就開始排隊過關,絢麗的尾燈接連閃爍,擁堵的交通導致宏偉的德爾金斯要塞看起來像一個巨大的沙漏,因此也有“沙漏要塞”的外號。
不計其數的炮膛口對準川流不息的航道,附近還有巡邏艦巡視,一旦檢測到硬闖關卡的飛船,軍隊有權力隨時擊斃對方。
這樣一個嚴防死守的星係關卡,都沒能防住那一台龍騎機甲。
無人知曉時寒一行人是怎樣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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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突發災難性地震,臨近王宮的一座地下城因不明原因坍塌,牽連導致平民死傷無數。
許多民眾都表示過當晚聽到不止一次爆破聲。一時間流言四起,大部分居民都懷疑帝科院在做什麼危險實驗。
正當人們聚集在星網上議論時,帝國政府反應速度極快,通報內容更是令所有人大跌眼鏡——
【滿身大漢】:我看到了什麼??!
【人間失嗝】:江乘舟是龍族奸細?
【我的母語是無語】:十六區混入了獸人奸細?!
【武德充沛】:領主才八歲果然完全不靠譜啊……
【上頭做神仙】:鮫人與星盜火蜘勾結???
【活零活現】:貓老師是……是……是獸人?!
【塌房來得猝不及防】:???
【日子越來越刑】:救命,我以為侯爵是半獸人已經夠魔幻了!今年是什麼魔幻連續劇?
【熱心網友029】:獸人滾出帝國!
【一身瘋骨】: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說你刑,你就刑】:天啊我就睡了一覺,這是怎麼了??
……
剛得到國王認可的斯裡蘭貴族,一夜間成為全星際的通緝犯。
帝國政府部門的緊急會議也沒有半刻停歇,一大清早就在相互指責——
“德爾金斯要塞駐軍怎麼搞的?怎麼會讓他們跑了?!”
“江乘舟這小子早給自己留了後手!”
“真是一群廢物!”
轄區的貴族官員頓時不滿道:“還說呢,我半夜被叫醒來安置居民,誰知地下城突然衝出一個沒穿衣服的……鬼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你們帝科院沒事老搞出這些生化實驗品乾什麼!”
帝科院代表義正嚴辭:“先說清楚,那是軍科院的傑作,這鍋彆甩給帝科院。”
議事廳內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
“你們不是自稱擁有最頂尖的科技嗎?怎麼連一台人工智能都攔不不住?!”
“貴軍部數據庫號稱銅牆鐵壁,還不是一樣被入侵徹底。彆說那台人工智能了,越宿野你們也沒攔住啊。”
“你什麼意思?!”
“我要是江乘舟,早就躲到境外去了。”
“境外,”一名貴族冷笑道:“楚明遠還在我們手裡,他儘管躲出去好了!”
“你彆忘了還有時寒!”
“那又怎麼樣,你以為內閣那幫老臣會聽他的話?”
“都彆吵了,軍部近期還有其他重要行動,國王陛下已經發話,一周內必須逮捕這群反賊,不能被他們耽誤了陛下的大業!”
貴族和官員們麵麵相覷。
有人忽然說了句:“我倒是有個請君入甕的辦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所有視線全都集中在說話的人身上。
帝科院帕爾默院長故作神秘地沉吟片刻,然後才清了清嗓子,道:“時寒是不是……還有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