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葉翎隻能救一個魏弦京,而魏弦京能救無數個葉翎,你明白嗎?而心懷天下之人,本就不該死,本就不該放任這世道傾頹,將百姓陷於水火之中,獻祭給魑魅魍魎。”
葉翎說完,定定看著魏弦京,那黑色眼眸中流露出一種難以動搖的意念,幾乎瞬間擊垮了魏弦京自以為是的防範,使他蒼白的嘴唇輕輕顫抖,失聲難言。
“而魏弦京能救無數個葉翎。”
這句話像烙鐵一般,直直魏弦京千瘡百孔的麻木心中烙下一個疤痕。魏弦京有無數個理由去死,因為他是無數陰差陽錯堆疊而成的錯誤。可是如今,當他看進葉翎的眼底,聽到葉翎直白的言語,他的那些理由瞬間土崩瓦解。
——沒有人能拒絕葉翎。
此刻,他倒是後知後覺地回味起蛇女的話來。
他不敢再開口了,生怕一開口就會泄露自己的虛弱,隻能自欺欺人地閉上眼眸,放縱自己靠在葉翎溫熱的腿上。
不多時,他的唇邊兒被抵上了一個木製的碗,他嫻熟地啟唇將那有些粘稠的液體吞咽下去,耳畔傳來葉翎與蛇女的交談聲:
“明日一早再換一次藥,我們就上路。把世子綁在毛驢背上,即便毛驢走動顛簸,如果墊上被褥,大概也可以支撐吧。”
“散不了架,頂多吃些苦頭。”
“未免麻煩,我們順著山路走,避開人煙,十餘日後直接走水路,屆時就不會如此顛簸了。”
魏弦京睜開眼,說道:
“不可行水路。皇帝派來的搜捕之人皆知我傷重難行,各大碼頭定然安排了排查的人手。若我們現身便會暴露行蹤,惹來大禍。”
“無妨。”
似乎是在他的弦外之音中聽出他妥協和配合的意味,葉翎不由垂頭對他笑了起來,而那笑容讓魏弦京心悸得厲害,使他連忙慌亂地移開視線,多此一舉地解釋道:
“我隻是不想讓姑娘的心血白費。”
“你還是叫我葉翎吧!”
葉翎對他的彆扭恍若未聞,笑得鼻子都皺出了細細的紋路,黑亮的眼眸裡全是不沾染半分雜質的欣喜,濃密的眼睫輕輕扇動,像一隻天生地養的小雀兒撲棱著翅膀:
“我們常年接觸行腳商人,自然知道些未被標注的野路子,有不為人知的山路直通渭河,繞開了所有城鎮和漁港。”
“待我們甩脫了皇帝的排查,到了江浙一帶,再尋法子不遲。”
她語調輕快地說著,仿佛說的不是什麼大逆不道之事,而是今兒吃了幾兩飯。
“到了江浙,我們就分道揚鑣。我會去淮南赴任,你們則在江南尋個富庶村落,安度餘生,可好?”
見她如此,魏弦京也很難維持他強裝出的嚴肅,輕聲與她商量道。卻沒想葉翎微微歪起頭,又作出她那副無懈可擊的懵懂之態,不肯接他的話兒。
即使明知她又在裝傻充愣,魏弦京卻拿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暗中恨上了自己這破敗不堪的身子,心想等這一身傷好利索,一定不能再任她擺布了!
殊不知他此刻已然從心底生出了活下去的念頭,這渺小又散發著葉翎味道的種子並不起眼,卻快速地生根發芽,驅散了他腦海中經久不散的陰霾。
天色昏沉,葉翎等人簡單吃了些肉乾和乾糧,便準備入眠。
白日裡昏睡地多了,即使身體乏累,亟需休憩,魏弦京也有些睡不著。他閉著眼,側耳聽著山洞中的幾人說了幾句話,將短暫燃燒的篝火熄滅,以免煙氣引來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