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談心(1 / 2)

分下來的差事自己這兒的不好乾,薛蟠那邊的更是個麻煩,多年的欠賬每年去轉圈要一趟幾乎成了慣例,當然每次都要不出來什麼,王儉以為讓薛蟠過去也不過走個形式,沒想到這小子不知道又使了什麼缺德法子,愣是要出來十分之一,滿載而歸的糧車不僅震驚了府衙也讓王儉生了些愧疚的意思。

臨近月底,王儉徹底交出去手中的活計,在城內最好的酒樓訂了一桌宴席,點好了飯菜叫萬全將薛蟠叫了來。

薛蟠回來兩日疲憊不堪一直在床上躺著,王儉本想讓他多休息幾天再請客,隻是上一堆活兒剛沒又來了個急活兒,不麻煩但是要去永寧縣跑一趟。

“哥哥,怎麼,你終於想起來犒勞我了?”薛蟠眼下發青打著哈欠推開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也不多等幾天,萬全過去我還睡著呢。”

“也該醒了,”王儉將一碗七寶素粥放在薛蟠身前,“我叫店家提前上的,早上沒吃先喝點粥墊補一下。”

薛蟠拿勺子喝了兩嘴,味道很好,難怪是城裡最具盛名的酒樓。

“嘖嘖,怎麼,你今兒怎麼對我客氣起來了?不會我剛回來又有什麼讓我辦的吧?”薛蟠吃了小半碗放下勺子,“有話你就直說,彆學什麼人愛拐彎抹角的,我聽著怪費勁。”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薛蟠對自己的態度越來越隨意了,王儉能感覺到其間的區彆。

“沒什麼,我明日要去永寧縣一趟,萬全跟我去,算上來回可能八九天,沒人看著你彆給我惹出什麼亂子來。”

“誒?你不是剛忙完又讓你出去?去永寧縣做什麼,是不是又有人故意整你?”

“誒,客官小心,您的菜上來嘍!”

薛蟠話被打斷,王儉等菜上齊小二關上門才接話。

“沒人難為,我這一個多月明裡暗裡打聽了,原來是府衙空出來個典吏缺要在年後從現有人員中挑人補上,我來時機過巧,他們以為我是奔著典吏職位來的才多加為難,我表明態度對職位無意他們自然不會再針對,這次去永寧縣是因為來了新知縣,按照舊例每房都要出個人過去簡單說說流程這才派了我去。”

“奧這樣啊,一個小小的典吏值當嗎,給我我都不惜的要。若是他們再弄出來什麼幺蛾子,你受的了我都要衝進去和他們理論了。”

王儉笑著搖搖頭給薛蟠倒了杯酒,兩個人說說最近一個月的事情不知不覺一壺酒便見了底,薛蟠酒量一般已有了些醉意,王儉被王子騰特意練過酒量麵上迷糊腦子還是十分清醒,看薛蟠喝得臉頰通紅心頭有了些異樣。

“薛蟠?”

“嗯,誒,哥哥啊。”薛蟠夾了嘴東坡肉放到嘴裡,“你今天請的這一頓可真是不錯,替你辦事兒這麼久還真是頭回看見點回報。”

這話是真的,王儉不由點頭附和,從初入鞏縣開始薛蟠誤打誤撞被冤枉讓自己有了名正言順接近張可標的理由,然後又被自己忽悠著去找周求麻煩,事情剛完被指派到永寧縣誤導賴尚榮,等自己在府衙謀了差事又連續一個月奔波為自己辦差,想來也不比自己空閒時候多多少。

唯一說得上好處的就是給那老太太弄到了鞏縣的戶籍,其實這個嚴格來說也不算對薛蟠的好處,就是拿自己來說走到一起便是緣分,早晚得閒也會辦了這事兒。

王儉突然對自己產生了些疑惑,往日他暗地常常以有薛蟠這個表弟為恥,但是對方的存在對自己而言卻是利遠大於弊,與此相反,作為薛蟠的對照組自己在四大家族向來備受好評,但是這樣的自己又做了什麼呢?

於王家而言對大爺不敬對長兄無禮對妹妹嚴苛,對母親敷衍對父親忤逆,若不是王子騰多加包容教導自己恐怕現今也在不斷撞南牆。

於王家如此,於賈家更是如此,賈政以長輩慈心相待,自己卻是滿嘴謊言,千方百計想著如何把他的信任當做墊腳石。

哄騙薛蟠,誘騙賴尚榮自己走上絕路。

自己真的算是個好人嗎?

或許,他也早就不是個純粹的好人了。

王儉看著薛蟠,當初臨窗看賴尚榮遊街的複雜心情又湧出來,用後世的道德標準要求身邊人,而自己卻逐漸以迫不得已為理由一步步踏出底線,代入賈蓉賈薔賈瑞,自己不就是仗勢欺人的惡霸嗎?

不說彆人,就說對親近的人而言和自己共同謀事順心程度說不定還不如薛蟠。

“薛蟠,你醉了嗎?”

“說什麼,我當然沒有醉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再來兩壺都沒問題。”

王儉低頭猛灌一大碗酒,咽下去後抬頭薛蟠略帶關心的目光看過來。

“哥,你怎麼了?”

“薛蟠,賴尚榮在巡撫麵前反口是我讓他做的,我騙他即使出了事賈王兩家也會為他作保,其實這件事我根本沒有跟任何人打過招呼,等具體罪名被石文焯呈上去就是有心相救也無力回天了。”

薛蟠晃了晃有點發蒙的頭。

“這又怎麼樣,那賴尚榮一家子再體麵也不過就是個奴才,你肯騙他一騙不是直接吩咐就已經看了姨父的麵子了。”

“我對他說,你假傳姑父話讓他為生員說話。”

薛蟠愣了一下,又晃了晃腦袋,感覺依舊不是很清醒直接拿起已經涼了的茶倒了一碗潑在自己臉上,心裡默念兩遍才明白對方話裡的意思。

“哎喲,我算是知道今天這宴是什麼了,原來是覺得對不起我賠罪來的,”薛蟠拿起酒杯碰了碰桌子一口氣喝完,“沒什麼好說的,我原諒你了。”

對方如此敞亮顯得自身愈發卑劣起來,王儉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一個連薛蟠都能站在道德高地譴責自己的怪圈。

“我先是叫你替我辦事,隨後又在賴尚榮麵前誣陷你,賴尚榮是賈家人,姑父知道了一定會”

“嘁,那又怎麼樣,最嚴重的不就是姨父斥責一頓嗎,大不了從賈家搬出去。就是你沒哄我去做沒冤枉我,等你事成了姑父還有賈家真惱了,我還能不和你站一塊兒嗎?我和你什麼關係和賈家什麼關係,內外親疏,我可是分得清楚明白。”

薛蟠這話有些為虎作倀的意思,王儉頭一次在薛蟠身上看到了鳳哥的影子,雖說遠不如鳳哥精明能乾,但都無腦站在自己親人立場之上,哪怕這個親人對他並不認可甚至一直抱著鄙薄嫌棄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