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2 / 2)

既是寄人籬下又何來安穩舒心?非置身其中又怎能體會其中真實心境。

黛玉心內更添悲苦,這女子經曆和自己極為相似,放彆人口中不過隻得了安穩舒心四字。

邊上人若是寶玉自己一定懟了回去。

黛玉心裡暗自言語,這話不能在外人麵前說,否則顯得自己多有自憐之意。

王儉停了一會兒接著道:

“後來那女子年齡漸長,在叔父的安排下嫁了人,夫妻相敬如賓,很快便得了個活潑可愛的兒子,女子以為終是苦儘甘來,沒想又出了波瀾。”

“又出了何事?”黛玉為那同病相憐的女子懸了心忍不住開口。

“她那良人在一次外出行商時遇到強盜,財物被盜去不說人也被捅了兩刀,沒等回家就徹底沒了氣息,女子未從失去丈夫的噩耗中緩過來又遭受了另一個巨大打擊,五歲的兒子玩耍時因奶娘偷懶沒看顧到不慎掉落井裡。”

“……”聽到這更淒慘的事黛玉反而從剛才悲傷情緒中掙脫出來。

“這女子可是真實存在?”

世事無常憾事多有,但萬千慘事皆落於一人身上也著實有些荒誕詭譎了。

“若是道聽途說之語我又作何這般說與你聽?”王儉輕輕一歎,似憐惜又似驚奇。

“這女子是我相熟之人,我剛才所言俱是她親口所說。”

“那然後呢?”

“夫死子亡,這女子再度回歸孤身一人,不僅如此,往日待她親厚的叔父姊妹也變了臉化為豺狼虎豹,千方百計謀奪了剩餘財產。”

“可憐那女子,分明沒做錯什麼被人安上命硬克親的稱呼不說還散儘家財孤苦伶仃窮困潦倒。”

“沒有一人肯為她解憂?”

“也是奇了,勸慰她的人不少,然而不是勸她繼續忍著就是勸她活到這地步還不如一條白綾去了乾淨。”

黛玉想開口疑惑話在嘴裡繞了一圈又咽了下去,生命自是可貴,但若真到了山窮水儘的時候,苟且度日還不如乾乾淨淨去了。

“話已至此,那女子怎麼看都是沒了出頭之日,然而,越是如此那女子反而顯露出來獨特。”

“如何獨特?”

“她沒有和任何人商量,趁著一個雨夜獨身回到了幼年家鄉鞏縣,用自己僅剩的錢財支了個早點攤子,用料實在價錢低廉漸漸有了熟客,十幾年過去竟也有模有樣,不說多有名氣至少攢下了安度晚年的銀錢。”

王儉望著平靜下來的江麵嘴角帶了笑意。

“妹妹久居深閨怕是不知,這買賣一事如何難做,就是薛家也有艱難之處,彆說那女子無依無靠,受人白眼欺辱都是小事,攤子被踢翻從頭再來都是常有的。”

“她,”黛玉聽得入了迷,不知為何竟憑空生了幾分力氣,“為何如此……”

相親之人接連逝去,相熟之人陸續背棄,這等境況下如何還能若無其事坐做起王儉口中難做的買賣?就是自己沒有經曆也知每日哀思是無法應對其他雜事的。

照常理看那女子顯得過於涼薄了些,但是出於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原因黛玉並不想用這兩個字形容那人。

“兩縣相鄰多有互通,有知她情況多事者多方宣揚其冷漠無義,隻顧自己不顧過往恩義,這話傳著傳著就到了那女子耳中。”

“天地廣闊,我自始至終隻是一人,無親無故無牽無掛,無人憐我愛我若是我再自傷豈非浪費了這世間容我一遭?便是有人在旁又怎及我自珍自強,我生長於此,我便是我我僅是我,又關他人如何,又管他人作何?”

“這是那女子的原話,寶玉隻說珍珠華美,又怎見過他口中魚目的堅韌,便是我聽了也心下慚愧自認不及。”

“自珍自強,關他人如何,管他人作何?”黛玉喃喃自語,“她說的竟也有幾分道理,好壞都是他人罷了。”

“我能見到此人也是機緣巧合,此次去河南歸期未定,萬全為讓我舒心特意去尋了廚娘,這人就這樣來到了我府上,熟悉之後我便知道了她以往之事。”

“說來慚愧,我知道後也調侃般問過她,既然生長在故土又怎麼肯跟著我去州府居住,她回說故土不在外而是在內,心有惦念身在哪裡反而不重要了。”

“她果然是個獨特之人。”黛玉低下頭,腳邊隻有自己小小的影子,“我是萬萬比不得的。”

“這故事到此大致就有了結局,真說波瀾壯闊也談不上,隻是我府上一個劉姓嬸子過往四十餘年的經曆罷了,值不當大談特談隻作茶餘飯後的消遣。”

王儉側過身子麵向黛玉。

“林妹妹,你可是記下了?”

黛玉沒有回應王儉目光隻看著江麵沉默良久,久到王儉以為得不到回應才出聲。

“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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