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是白掘夜不掘?白天各種聲音多,即便城下有挖掘,城中人也不易察覺,哪怕沒有聲音,也可以人為的製造聲音出來,但夜晚寂靜,聲隨風動,城下挖掘的聲音稍微大一點,就可能被城中人察覺,以致城中提前準備,所以才要白掘夜不掘。
當然了,此時的顧君恩劉芳亮都不知道,榆林城牆內城的城牆之下,不但掛有鈴鐺,而且埋著大缸,早防備著呢。
顧君恩滯了一下,忙道:“二帥說的極是。”
劉芳亮則問:“先生沒有其他說的嗎?”
顧君恩搖頭,他一介書生,並沒有什麼實戰經驗,對於挖掘之術,也是絲毫不懂,他拿手的是策略,如果隻是問坑道挖掘,他實在提不出更多的建議。
劉芳亮也不再多問,抬手道:“這裡寒,外麵說吧。”
於是眾人隨著他,魚貫而出。
劉連山帶著兩個頭目,在屁股後麵深輯高呼:“送大帥~~大帥慢走~~”
劉芳亮沒說話,馬重僖則轉頭瞪眼喝道:“少拍馬屁,快點挖,挖成了有賞,如果挖砸了,額要你的腦袋!”
劉連山嚇的一哆嗦:“是是是。”
已經是早飯時間,但劉芳亮並沒有進帳用飯的意思,卻命令親兵們用布幔在坑道口不遠處的一塊空地圍了一個圈,又搬來桌椅,就著臘月清晨的寒風,他們就在圈中坐了,親兵們送上熱騰騰的羊湯和饃饃,他們一邊吃喝一邊說事,一邊看著坑道中的土石源源不斷的運出,又源源不斷的送走。
馬重僖狼吞虎咽,大呼過癮,劉芳亮隻簡單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目光望向隻喝湯、沒吃饃的顧君恩,恍然道:“忘了,先生不習慣吃饃饃,來呀,速去給先生蒸米飯!”
親兵答應。
顧君恩忙起身拱手:“不必不必,下官隻是不餓,大帥,軍情要緊,容下官向你稟報。”
劉芳亮點頭:“先生昨夜審問俘虜,可是有大收獲?”一揮手,親兵還是去蒸米飯了。
顧君恩心中感激,重新坐下,將沒有吃的饃饃推到一邊,對著劉芳亮拱手道:“回大帥,確有所得,但是不是收獲,下官卻不敢說。”
見他說的認真,劉芳亮也嚴肅了,將羊湯碗和饃饃也推到一邊:“現身請講。”
顧君恩先從袖中取出一份親筆的記錄,令親隨呈給劉芳亮,然後慢慢講解。
劉芳亮雖然也識得幾個字,但並不多,大部分都是囫圇吞棗,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因此他對呈上的筆錄並沒有什麼興趣,隻隨意的看了幾眼,就扔到了一遍,然後專心聽顧君恩講解。
聽到昨晚的俘虜詳細的講出了榆林四門的守將名字和大略的兵馬布置,劉芳亮微微點頭,這些並不算什麼機密,經過這些日子的交鋒,哪門由哪個將領守衛,實力如何?他已經基本了解,今日俘虜所供,不過就是證實了他的推測,他不驚訝,但當他聽到,城中不但有兵器坊,火器廠,火藥廠,而且還有千斤的鑄炮大廠之後,他不禁驚訝的瞪眼:“鑄炮廠?小小榆林也能鑄千金紅夷大炮?”
在這之前,對於榆林城中火炮之多和火器之盛,闖軍上下雖然有懷疑,但不大部分的人以為,城中火炮都是以前遺留的,畢竟榆林是大明的九邊重鎮,城中有新型火炮並不奇怪,也有一小部分人認為城中可能有火器火藥廠,就如顧君恩以前猜測的,但即便是有,也應該不過是小規模的小鑄炮廠,不可能超過西安火器廠,但不想今日從俘虜口中得知,榆林城中的鑄炮廠遠超西安火器廠,不但能鑄兩千斤以上的紅夷大炮,而且原料充足之後,顧君恩十分驚訝,現在說與劉芳亮。劉芳亮就不隻是驚訝,而是震驚了,他第一時間以為不可能,俘虜可能撒謊了。
顧君恩看出了他的想法,鄭重點頭:“是的,但下官以為,此榆林軍士絕沒有撒謊,榆林不但能鑄紅夷大炮,而且鑄造出的紅夷大炮,極具威力,遠勝西安火器廠。”
劉芳亮更驚訝,盯著顧君恩看。
顧君恩道:“其實榆林能鑄造大炮,也並不意外,畢竟榆林總兵尤振武,從前是西安火器廠的副使,他能坐上副使,並不是因為他是尤世威之孫,是什麼武舉人,而且因為他造出了遂發火銃,孫傳庭才會任命他,由此可知,此人絕不簡單的隻是一個武夫,潼關大戰之前,他更是將西安火器廠搬了一個空,大部分的熟練工匠都被他的娶親隊伍帶回了榆林,從西安敗退時,又沿途收斂了許多的鐵料和煤,作為鑄造的原料,現在退到榆林城中,他能造火器,又能造火炮,其實也不是太奇怪。”
劉芳亮麵色凝重:“先生所說,額是知道的,尤振武年紀雖輕,不容易對付。”
顧君恩歎口氣:“其實這些都沒有什麼,不管是鑄炮還是打造遂發火銃,都是奇技淫巧,當不得大事的,但今日審訊下官卻才知道,那尤振武的布局,並不隻有這些。”
“恩?先生指的是什麼?”劉芳亮問。
顧君恩道:“這些日子,城中炊煙不斷,每日定時升起,甚至比我義軍的還要準時,不管是真是假,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起碼此時此刻,城中糧食不缺的。大軍往榆林之前,細作來報,說榆林官府收繳了參加紅山互市的所有商人的糧草和布匹,以及一應商貨。當是下官就想,榆林官府好是及時的,莫不是提前有所預料?但下官當時以為是布政使都任老奸巨猾,提前做了布置,但今日才知道,原來並不是都任,而是那年輕的尤振武!尤振武一介武夫,此前並無出奇之處,他何能有如此見識,早早就定下這個詭計,令榆林巡撫衙門,收了紅山互市的糧草和貨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