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試的試題對楚聽烏來說並不難。
考試內容是關於寵物情緒,習性和行為習慣方麵的理論知識，這些訓貓師和溝通師幾乎共通，還有一些關於寵物繁育與寵物醫療方麵的知識——大部分楚聽烏都背過，她隻有幾道題對答案沒什麼把握。
按理說,理論考試部分的成績會出得很快,有標準答案的那部分直接機批,上交後就出來了，但是楚聽烏在門外多等了會兒，才看到負責人走到她麵前，麵有猶豫。
楚聽烏：“是我錯得太多了嗎？”
負責人：“不不不,就是,你隻錯了這兩道……我們在會議室裡討論了一會兒答案，讓你久等了。”
他們懷疑是答案出了錯——所以又花了點時間確認。
這兩道題是寵物醫療和繁育方麵的選擇題,眾人真是花了好大一會兒時間,才確定,楚聽烏可能在考試的時候真的把答案忘記了。
至於陳述題，隻要是她寫了的,他們基本都給了滿分。
楚聽烏：“……”圍觀的人似乎變多了。
負責人：“咳。”
“光是明白寵物的情緒其實算不上‘溝通’,還要想辦法替他們表達並傳遞，”負責人領著楚聽烏,自己走在前麵，“我們商量了一下,認為通過機器完成判斷的考試內容對你來說太簡單了……乾脆直接和寵物麵對麵吧？”
她安撫了安安半天,給她開了罐頭,然後交給了助理。
溝通師自然也是分等級的，金城分部考核的過程都是錄屏並上報的，一開始負責人想著讓楚聽烏嘗試一下初級的考試——但現在想來,隻考初級，說不定是浪費時間。
路上，負責人順帶給楚聽烏介紹了一下溝通師的就業：
“雖然你暫時不需要考慮這些，但在你考核通過後，當遇到寵物主人的求助時，我們可能會把你推薦出去——”她說，“你可以選擇幫助他們，也可以拒絕，量力而行。”
最常見的就職就是“寵物教師”，教師往往提供上/門/服務，或者讓主人將寵物帶到自己的工作室來。某些寵物有不好的習慣，他們會花一兩個課時的時間，教育並改造它們。
然後就是動物醫院的“心理安撫師”，貓咪和狗狗都是容易應激的動物，家養寵物們前往醫院也可能突然應激，安撫師負責安撫它們的情緒——當然不是學貓叫狗叫，而是以更加科學的方式，如營造環境，改變溫度亦或者播放它們熟悉的聲音。
楚聽烏的筆試似乎考核的隻是初級內容，負責人也沒讓她回去加考……而且她的確沒有複習到，安撫師，教師等都需要學習更專業的知識。還有些人通過了溝通師考核後，去考訓犬師訓貓師的，這也能算是一種職業分支。
負責人在門口停下：“除此之外，還有‘寵物心理醫生’，動物也會擁有心理疾病，所以需要專門麵向動物的心理醫生——醫生觀察它們，了解它們過去的故事，然後想辦法為它們疏導。我個人認為你很適合走這條路…
…當然，這隻是建議而已，我們進去吧。”
這是一間以白色作為牆紙主色調的房間，房間中央趴著一隻金毛犬，金毛旁邊則坐著一個正在玩球的小女孩。
等等……金毛？
楚聽烏：“先從狗開始嗎？”
可能因為職業考核還比較新，溝通師入門考試並沒有分貓咪和狗狗，隻是在考試前考生要填一下大致的意向，她填寫的當然是貓。
負責人：“反正都會考的。”
她們倆站在門邊，中間其實還隔著半道玻璃牆，隔音很不錯，房間裡的人和狗並沒有注意到她們。
楚聽烏觀察了一會兒：小女孩會把球推遠，示意金毛去撿，但狗狗隻是會把目光落在球上，三四次才伸出爪子輕輕撥弄一下。
不僅如此，金毛犬的尾巴也很少搖晃，閉著嘴，眼睛睜得大大的，趴在自己並攏的前爪上。
“它的名字是樂滄，”負責人介紹道，“那個在陪它玩的孩子是我們請來的誌願者，有看出什麼嗎？”
楚聽烏：“誌願者是聾啞人嗎？”
負責人一愣，又看向玻璃那邊：“你先觀察到的居然是這個啊……的確，她是附近特殊學校的學生。”
楚聽烏點頭。
雖然隔音的確很不錯，但當她凝神時，還是能隔著牆聽到小球掉在地上的聲音，卻聽不到孩子的其他聲音……所以她做出了猜測。
楚聽烏：“那麼樂滄……它是導盲犬吧？”
負責人疑惑：“為什麼會這麼想？”
楚聽烏：“它趴在那時，隻撥了幾次球，兩次都是因為球就要滾遠了，還有一次是小朋友站起來去拿球，它的目光先看到了毯子——毯子翹起來了，可能會絆倒，然後他過去把球撿過來，又用腦袋拱了下那孩子，示意她已經不用再過去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小習慣……給我的感覺就是，它先前的主人應該有視力問題。”
她聽不懂狗語，樂滄也一句都沒叫，但觀察神態，感知情緒，對她來說還是很簡單的。
負責人又看了楚聽烏一眼：“是的。”
“樂滄曾經是一隻導盲犬，在主人因為意外去世後，它患上了抑鬱症，被主人的親屬送到我們這裡治療，”負責人搖頭，“對動物心理疾病的研究還不那麼充足，我們谘詢過其他同行，嘗試過為它再找一位盲人主人。”
但樂滄被帶去新主人家後，不敢帶主人出門，金毛大狗堵在門口，“汪汪”的叫聲慢慢變成“汪嗚”式的嗚咽，於是新主人隻好又把它送了回來。
他們判斷樂滄已經無法再當導盲犬了，它像人類一樣，患上了PTSD，它甚至違背了狗的天性，被人牽著就不敢出門。
但一直待在房間裡顯然隻會加重它的病情，於是機構想辦法為它找來了不同的誌願者，最終得出結論——樂滄依舊想要幫助人類，年幼或者老邁的誌願者更容易得到它的反饋，不久前，在一名輪椅老人的幫助下，樂滄時隔半年第一次出門遛彎。
負責人：“但情況並沒有完全好轉，當沒有合適的人陪伴它時，它經常趴在房間的角落裡發呆，不會自己玩耍。前段時間我們給它做了檢查，它的四肢都有一定的變形，長期如此，將會影響到壽命。”
這或許是一隻試圖慢性自殺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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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心理問題顯而易見，根本不是一道考題，真正的考題是如何靠“溝通”解決它的問題。
當然，負責人並沒有期望楚聽烏真能完成他們都沒法完成的任務，她隻是看到了楚聽烏的溝通能力，於是期望她多少能做點什麼。
即使樂滄不是一隻貓。
即使負責人從沒聽說過這個孩子會狗語。
負責人為楚聽烏推開裡間的門，聾啞的孩子和狗都沒有看過來，前者是沒聽見，後者則隻是沒有反應。
負責人站在門邊，看到楚聽烏走過去……當她靠近時，樂滄耳朵動了動，抬起頭打量這個新來的人類。
負責人並不驚訝，遇見陌生人時，樂滄的確會做出一點反應，但往往隻是看一眼。
可是，接下來，樂滄居然主動站了起來，它走過去，聞了聞楚聽烏的手，發出“嗚”的聲音。
負責人：“？”
楚聽烏甚至什麼都沒有乾！她隻是站在那裡！
她看到這個女孩伸手摸了摸金毛的腦袋，環視一圈，找到了遛狗用的牽引繩，然後拿著牽引繩給樂滄看了看，扣在了它的脖子上。
金毛瞪大了眼睛。
它看看牽引繩，又看看楚聽烏，抬起爪子想要撥弄——像往常一樣，它接下來大概就是要表達自己的拒絕了，但是……但是！樂滄又湊過去聞了聞楚聽烏，用吻部頂了頂這孩子的腰，輕輕叫了一聲。
於是，楚聽烏當著負責人的麵，把這隻自閉的小狗牽出了門。
負責人：“……”
她拜托趕來的同事照顧小誌願者，跟到楚聽烏身邊，沒忍住問：“你們……你是怎麼和它溝通的？”
你們甚至沒有說話啊！
楚聽烏：“就像你們做的那樣——單純的溝通應該沒法驅散它悲傷的情緒，也不可能讓它忘記死亡的前主人，所以我隻是想帶它出去跑一跑。”
正常狗長期不遛也會抑鬱的。
楚聽烏：“至於它為什麼聽話……大概是因為我身上貓咪的味道很重，它並不覺得我是人類，隻把我當成了一隻貓？”
當然，不僅僅是味道重。
樂滄明顯是聞出來她是一隻奶貓，身上既有貓咪幼崽本身的味道，也有貓媽媽留下的氣味。
雖然被一隻貓牽出去很奇怪，但樂滄沒有反抗。
楚聽烏稍微想了想，忍不住揣測：“它不會是覺得……需要幫助的人遛它會出意外，但貓五感敏銳，不會出事吧？”
在狗心裡，人不如貓靠譜。
看負責人沒有攔，楚聽烏便帶著這樣的猜測牽著樂滄一路走出機構大門，走到散步用的中庭。
這裡地方不太大，但應該經常有貓貓狗狗遛彎——因為楚聽烏聞到了它們留下的氣味。
“等等，那是誰家的金毛……那是樂滄！？”
樂滄出門顯然讓工作人員們非常驚訝，看到牽著牽引繩的楚聽烏就更驚訝了——在自己的地盤，他們當然可以不給樂滄上牽引繩，讓它自己跑著玩……但它就是不會自己玩，即使被帶到中庭也隻會趴在角落裡。
現在，楚聽烏開始牽著它在中庭散步。
一開始，一人一犬隻是慢慢走，沒走一小段，樂滄就會回頭看一眼楚聽烏。
不知道它看到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因為人們看出來，樂滄的腳步明顯變得輕快起來，腦袋也抬高了。
然後，樂滄的腦袋開始搖晃起來，它去聞了聞花壇裡的花，又扒拉了兩下樹，盯著石縫猛瞧……到此時為止，這還隻是在散步。
楚聽烏慢慢收回一段繩子，走到樂滄前麵，然後開始小跑起來。
樂滄遲疑了一瞬，被繩子輕輕拽了一下，邁著四足跟上，慢慢地，它跑到了楚聽烏的前麵。
一人一狗圍著在中庭的小路上慢跑，樂滄的長毛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光，隨著運動飄起又落下，它張開嘴，開始用嘴巴呼吸。
慢跑大約持續了十五分鐘，楚聽烏停下時，樂滄還汪汪了兩聲。
然後，它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湊過來用身體蹭了蹭楚聽烏的手。
負責人看上去很興奮，她雙手握拳又鬆開，反複做了幾次後，趕忙把手擦了擦，然後來同楚聽烏握手：“謝謝，謝謝，這大概是樂滄這半年來運動量最大的一天了……我拍攝了一點視頻，能發給它主人的家屬看看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沒什麼不能同意的，負責人便又引楚聽烏去和樂滄的“主治醫生”交流，對方同樣站在中庭看了很久，情緒激動，不住地詢問楚聽烏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楚聽烏：“我覺得，樂滄可能隻是不能接受人類主人，但或許可以試試動物同伴？讓動物帶著牽引繩帶它散步呢？”
樂滄還是不願意去馬路上，也不喜歡車來車往，不過，在操場或者其他小區樓下也可以獲得充足的運動量。
而顯然，足夠的運動對他是有好處的。
醫生接受了這一建議，機構的行動效率也很快，乾脆把這部分當成後續考核內容，拜托楚聽烏一起跟進。
他們當天就去找了另一條誌願犬，兩隻狗狗頭碰頭交流了一下。這是一隻受過訓練的巴哥犬，沒有樂滄高大，可以咬著它的牽引繩主動往前。
但一旦巴哥犬被人類拿繩子牽引，樂滄就會看看狗，再看看人，然後拒絕行動。
幾人測試了一下，發現除了楚聽烏，其他動物都必須得做到“獨立”遛狗才行。
楚聽烏摸著下巴思索了一下：“我回家接一下貓。”
她回去把三五五接了過來。
玳瑁貓在陌生的環境中落地，沒有任何牽引繩，隻戴著一個表明身份的項圈。
她環顧一
圈，翹著的尾巴掃了下空氣，然後楚聽烏把樂滄繩子的另一端扣在了她的項圈上。
一貓一狗彼此嗅了嗅，樂滄活動了半天，雙眼似乎也變得更有神了，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著三五五瞧，然後突然對楚聽烏“汪汪”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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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媽媽！】
金毛用眼神這麼說。
楚聽烏笑著對它擺擺手，而後的遛狗過程果然順利，三五五能順利地帶著樂滄散步，跑圈，甚至過馬路——
過馬路前，樂滄似乎變得很緊張，繩子也繃直了，但三五五“喵喵”兩聲，不耐煩地轉頭打了它鼻子一下，然後咬著繩子，帶著這隻大狗到了馬路對麵。
抵達後，曾經的導盲犬低頭抵著地麵，玳瑁貓舔了兩下它的腦袋。
樂滄主人的家屬在一旁看著，死死捂著嘴巴，不讓自己發出哭聲。
當狗狗邁出這一步時……似乎也代表著，他們也向前邁出了一步。
然而三五五並不能留在機構裡。
她隻是過來幫忙的。
楚聽烏又額外考了一道附加題，見了一隻攻擊欲強烈的貓——這隻貓其實是視力有問題，天生散光嚴重，長大後病情逐漸加重。
它已經做完了手術，但似乎還是有強烈的攻擊傾向。
楚聽烏和貓咪聊了會兒，就給出了解決方案：“它隻是小時候沒有受過正常的教育，無法判斷人類是否可以親近，讓它多熟悉沾染主人味道的衣物，當成同類後，再慢慢掰正它的習慣就可以。”
和樂滄不一樣，這是正經的“試題”，楚聽烏得到了高分。她的檔案很快被錄入到了係統中，然後拿到了屬於自己的徽章和證件。
證件上的等級是“高級寵物溝通師”，紀念徽章呈半圓形，金底藍邊，帶著淡淡的金屬光澤，圖案是一貓一狗的象形化側影。
整個流程迅速到可怕，隻是機構給出證件後，還會上報總部複核，複核大約一個月出結果，一般來說不會出問題。
她剛拿到，工作人員迅速圍過來：
“楚老師，請問貓語可以學嗎，能跟著你的視頻學嗎？”這是好學類。
“楚老師，我家也養了貓，請問你是怎麼訓貓的，怎麼才能像你家的玳瑁一樣，獨立又親人？”這是替貓好學類。
“小楚老師我其實一直是你的粉絲，之前沒好意思要簽名，不愧是你，貓語和狗語都那麼精通！”這是彩虹屁……等等！
楚聽烏：“我不會狗語。”
“小楚老師你太謙虛啦！”
楚聽烏：喂！
因為樂滄的例子在前，顯然她解釋也沒人相信，楚聽烏退出包圍圈，又被負責人攔住：“樂滄情況有好轉，家屬想要過段時間把它接回家，還想拜托你或者三五五，上門幫忙遛狗。”
“對了，”她特地補充道，“有工資的。”
人和貓都有，出一份工拿一份工資。
……安安也有。
楚聽烏：“家屬有興趣養貓
嗎？”
聽到這話，曹老師都轉過頭來，很是震驚——但楚聽烏應該不會把三五五送去彆人家吧？
當然不是三五五。
得到家屬肯定的回複後，楚聽烏給金城警犬基地打了個電話，說明了情況，那邊的回應也很快，讓家屬第二天去警犬基地，最好也帶上樂滄。
那些被淘汰的警貓預備役裡，一定有適合樂滄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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