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魚垂眼,打消掉自己腦中這些雜亂的念頭,窩進蕭奕城懷裡,很快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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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這一日之後,沉魚在白天的時候便很少會看到蕭奕城了。
不過她倒也不著急,因為那天早上他們兩人醒來之後,蕭奕城便把自己這段時間要做的事情告訴沉魚了。
他便要從匈奴手裡收回丹陽城,要派人去南方外公那邊采購糧食,還要忙著算計京城裡的那些人,為自己不日後的行為做出鋪墊。
沉魚對此自然是持十二萬分讚同的態度。
她對於這個國家的龍椅上坐誰倒不怎麼關心,反正隻要不是林昭雲的父親坐上這個位置就行。
所以蕭奕城現在的舉動其實也是在幫助沉魚,幫助沉魚粉碎掉林昭雲頭上那頂男主光環。
經過前幾個世界,沉魚也算是發現了,她越是破壞掉這些“男主”身上的閃光點,對方的行為就越是泯然眾人。
隻要她把這些男主徹底打落塵埃,那哪怕她不用手段殺掉他們,這個世界的任務也是會隨之失敗的。
就像是她剛開始經曆的那兩個世界,那兩個男主最終不還是活的好好的,而她並沒有殺他們,隻不過讓他們經曆了他們本該經曆的,卻被男主光環給掩蓋掉的一切罷了。
蕭奕城這邊的行動自然是十分順利的,他這次和蕭將軍之所以回京城,其實也是因為他們之前把匈奴給打跑了,打怕了。就像是蕭將軍之前預料的,匈奴這一次之後至少十年都是不敢再侵犯南陽國的。
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效忠的皇帝會在背後給他捅一刀子,直接把丹陽城的地圖和守備泄露給了匈奴,而他那時候又不在邊關,這才給了匈奴可乘之機。
而這一次蕭將軍雖然不願意回來,但現在既然已經到了邊關了,那萬事便也由不得他做主了。
再者蕭奕城想要奪回丹陽城,這件事跟蕭將軍的理念其實並不衝突。特彆是他這次來到邊關聽到自己手底下的將領們說起自己不在的那段時間,在丹陽城發生的那場慘烈的戰鬥之後。蕭將軍也終於不再提起要回京城之類的話了。
蕭奕城也不管蕭將軍是真的想通了還是故意裝出來給自己看的。總歸對方現在的本領他還用的上,便點了自己手底下幾個年輕的將領,讓這幾人看著蕭將軍上了戰場,防止對方逃跑的同時,讓這幾人儘量在蕭將軍手底下多學一些行軍打戰的知識。
奪回丹陽城的過程自然是順利的,匈奴之前本就被蕭將軍打的萎靡不振,現在腦子有問題的皇帝陛下派來的使臣又被孫富給扣留住了,沒人再給他們通風報信了,攻城的人又是他們一直以來的死對頭蕭將軍,匈奴負隅頑抗了一天之後才最終還是棄城逃跑了。
丹陽城這個要塞城市又重新回到了蕭奕城手裡。
解決了後顧之憂,蕭奕城接下來需要考慮的便是自己應該如何名正言順的出兵了。
不過這點倒也不難,畢竟他手上還握著當今皇帝的把柄,那個姓秦的監軍自己那個從皇宮裡出來的太監。
“他們還真是不要臉,明明我們是被他們逼的不得已才逃出了京城,結果現在他們卻是在整個南陽國裡宣揚是我們背叛了國家背叛了百姓,他們還真好意思說出口。”
臨安城城主府正廳內,蕭奕城坐在首位上看著從京城送來的信件,蕭姑父則是滿臉怒容的站在他麵前咒罵著皇帝以及京城裡那些睜眼瞎的文臣。
“一個為了自己的私心就出賣自己國家,誣陷自己手底下將領的皇帝,也虧他還有臉活在這世上。還想誅我九族?嗬嗬等我到時候打進京城,頭一個要做的就是砍下他的頭顱來為之前在丹陽城枉死的弟兄們賠罪。”
“也幸好你之前去找我的時候我信了你,把跟咱們家能扯上關係的人基本都帶出來了,現在他們這些人就算是想遷怒,也找不到可以遷怒的對象。”
蕭姑父以前覺得自己在京城沒什麼親戚總是辦事困難,但是今日他卻覺得這孤家寡人也有孤家寡人的好處,至少他和妻子一家想跑的時候隨時便可以帶著一家人跑,而不用去擔心自己的逃跑會不會給跟他們有親戚關係的其他人帶去災難。
蕭奕城倒是挺心平氣和的:“不急,讓他們先高興幾天,他們現在把這事宣傳的越大,到時候我們澄清的時候能造成的影響也就越大。”
而對方現在竟然能想出這個主意,蕭奕城不得不承認京城裡這些人長久以來待在溫柔富貴窩裡,還真的是把自己的腦子給待壞了。
不,也許對方並不是不知道這樣做的弊端,隻不過是蕭將軍以往表現出來的良善讓他們判斷失誤罷了。
他們以為人言可畏,隻要讓所有人都誤會蕭將軍叛了國,那麼蕭將軍就會像以往那樣親自跑去京城負荊請罪。
這其實倒也算不得他們多想,畢竟按照蕭將軍的性子,對方還真有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但是現在邊關做主的人可是蕭奕城,蕭奕城可不是那種會因為百姓們人雲亦雲的幾句話就自己給自己增加心理壓力的人。
而在京城那些人不遺餘力的宣傳下,蕭將軍勾結匈奴背叛南陽國的消息也是徹底傳遍了整個南陽國。
就連邊關這幾十萬軍隊裡麵,也不乏有那來自於京城的奸細在士兵中傳播著謠言。
但是比起那些被人稍作引導便誤以為蕭將軍真的與匈奴勾結的普通百姓來,邊關這些士兵們很明顯更加信任的是蕭將軍而不是皇帝。
畢竟他們實在是想象不出,有什麼樣的理由可以讓一個帶領著他們打跑了匈奴的將領,自己打自己的臉又跑去跟匈奴勾結在一起。
對方真想要背叛南陽國,難道不應該在他們之前同匈奴交戰那時候動手嗎?那樣不是更容易達成他的目的嗎?
所以,對於這個謠言,大部分士兵都持有懷疑的態度。
而蕭奕城也並沒有讓這個謠言存活多久,在那從南方運來的糧食曆經千辛萬苦終於被人送到他手裡之後,他便讓人把皇帝動的一切手腳都宣傳了出去。
那名姓秦的監軍以及宮中太監的證詞,他也是讓人抄寫多分,送到了南陽國各地去。
這份證詞有理有據,甚至連皇帝當時吩咐這兩人聯係匈奴那邊時說的話都被這兩人給一一複述了出來。
再加上蕭姑父等人對對方“叛國皇帝”這個名頭的宣傳,此事很快便在南陽國掀起了軒然大波。
“叛國”這罪名可以說是南陽國律法裡麵最嚴苛的一個罪名了,普通人隻要敢犯這個罪,那基本都是誅九族的下場。民眾們對於這種會背叛自己國家的也一向是深惡痛絕的。
但這一次這個叛國者卻是由一般人變成了一個國家的君主,這怎能不讓一些官員富商還有老百姓感到害怕?
南陽國境內,一時之間皆是風聲鶴唳起來。
朝廷和民間之間的信任力也是在一夕之間降到了最低,有些治安不好的地方甚至都發生了動蕩。
而蕭奕城在揭穿皇帝的真麵目後也並未耽擱太久,他便向著天下人多麵打出了“保衛河山”的旗號,直接揮兵南下,往京城而去。
幾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行進起來,這聲勢不可謂不浩大。
而更讓京城中人感到惶恐的是,蕭家軍這一路南行下來,可以說是順順利利的並未遭到任何人的阻攔。甚至於對方在經過一個貧瘠的小縣城的時候,還受到了當地百姓的夾道歡迎,有人甚至當著這些兵士的麵喊起了“打倒昏君”之類的口號。
這些百姓也是當今皇帝苛捐雜稅下的受害者,他們種出來的糧食,絕大部分都填了朝廷各種稅收的窟窿。現在他們終於看到有人要推翻這個狗皇帝的統治了心中自然是激動萬分的。
皇宮內,身穿龍袍的中年男人聽完林丞相對於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的稟報之後,當即憤怒的把自己麵前桌子上的一切都掃到了地上去。
“他們敢!這是造反!朕要誅他們九族。”
精致的碧玉硯台在地上摔成碎片,漆黑的墨汁在地板上彙聚成小小一窪,皇帝金色的衣角上也濺上了幾滴漆黑的墨。
但是林丞相卻可以發現,對方盛怒的表情裡,隱藏著的是深入骨髓的惶恐。
他在害怕。
林丞相心中歎了一口氣,也是,如今這京城裡人心惶惶,有幾人會不害怕呢。
蕭家人手中掌握的可是這整個南陽國的七成兵力,同時這些兵士也是南陽國所有兵士裡麵最驍勇善戰的那部分。
京城裡那些多年來養尊處優的禁衛軍們哪裡比得上這些從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兵士。
“叛軍日前已經行到龍泉關了,預計要不了幾日就會到達京城了。”林丞相說出了讓皇帝心中更加害怕的話。
此時這個向來昏庸的男人也顧不上再生氣了,他繞過地上那灘墨汁走到林丞相身邊,抓著林丞相的手道:“丞相,朕現在隻有你了,你一定要把他們攔住,朕把所有禁衛軍都交給你,你絕不能讓他們踏入京城一步,絕對不能!”
皇帝抓著林丞相,就像是抓住了自己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林丞相沉默一瞬,最終還是應道:“臣遵旨。”
他在皇帝欣喜的視線裡,從對方手中接過了那枚可以號令所有禁衛軍的令牌。
林丞相告彆皇帝後,步履沉重的回到了自己家中。
他到家的時候,正巧與林昭雲相遇在府門口。
林昭雲身上帶著點倦怠的氣息,旁人很明顯可以看出他剛剛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
林將軍皺了皺眉:“最近外麵不安全,你不要總是往外跑。”
林昭雲聞言混不在意的點了點頭,以往林丞相對他說的這樣的話多了去了,因此他也早已練出了一副刀槍不入的臉皮。
林丞相說的時候他答應著,但這說完之後他會不會聽這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隻是今日林丞相似乎格外在意這件事,在看到林昭雲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之後,哪怕他一向疼愛這個兒子,此時也不禁冷聲道:“從今日起,你不準在出府。”
林昭雲敷衍的表情僵在了臉上:“父親,為什麼?”
不出去,他怎麼可能忍住不出去。
自從上一次被沉魚指著鼻子罵他不如妓子之後,林昭雲便深感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沉魚的傷害。
他原本是想把對方抓回來,好好報這折辱之仇,但是奈何沉魚跟在蕭奕城身後離了京,他心中哪怕再是恨極,也根本拿對方沒有辦法。
所以林昭雲便隻能去楊柳巷找了自己以前那幾個相好,這段日子他便一直流連在楊柳巷各大青樓之中與那些女子廝混。
而看著這些女子伺候自己時小心翼翼的樣子和傾慕的眼神,林昭雲這才覺得自己被沉魚傷到的心總算是被人修補了回來。
林丞相有些無奈,看著臉上露出委屈表情的兒子,他隻好拉著對方進了府中書房。
道:“蕭家的軍隊馬上就要攻到京城了,或許過不了幾日南陽國便會不複存在了。”
“蕭奕城?他們真的打過來了。”林昭雲聞言震驚:“可是父親,蕭將軍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先前蕭家連夜逃出京城,林昭雲心中雖然有些擔憂,但是他心中其實是沒多少害怕的情緒的。
因為他了解蕭將軍,了解那個固執的男人。雖然對方這一次不知為何沒有按照父親的計劃來行事,但是林昭雲也僅僅隻是懷疑對方說不定隻是不想背上叛國的罵名,所以才想先逃出去,然後和皇帝談判。
他那時還曾和父親細細商量過一番,到時父親該如何說服皇帝暫且放棄解決蕭家的念頭,他們可以先把人安撫下來,然後等過段日子,再慢慢想另外的辦法,奪回對方手裡的兵權,而沒有了兵權的蕭家,自然是不被林丞相和林昭雲放在眼裡的。
但是現在,事情為何會發展到這個地步,蕭將軍怎麼可能會造反呢?
林丞相眼神冷了冷:“據說現在蕭家當家做主的人是蕭奕城,蕭將軍已經被他給架空了。”
“蕭奕城?”
林昭雲瞳孔微縮,他是真的沒想到自己會從父親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可是蕭奕城不是最聽蕭將軍的話了嗎?而且邊關那些將軍為何就願意聽蕭奕城的話?”
這其實也是林丞相之前心中的疑惑,不過方才在回來的路上,他基本已經理清這一點了。
“或許這就是蕭家之前放出來迷糊我們的消息。”林丞相道:“他之所以可以掌握那隻軍隊,或許也跟他之前那五年邊關生涯有關。”
林丞相之前也是聽說過的,蕭奕城在邊關那五年可以說是打下了赫赫威名。隻不過以前他的注意力都在蕭將軍身上,蕭奕城對他來說隻有蕭將軍的兒子這個身份,所以他一直以來並未在對方身上多畫心思罷了。
但現在想想,這說不得正合江蕭將軍的意。
林丞相冷笑:“說不定那姓蕭的以前也是故意裝給我們看的,倒是我小瞧了他的心機。”
“說不得他其實也跟我們一樣,對那個位置有著不可告人的想法。”
林昭雲直覺有些不對,在他眼裡,蕭將軍那人就跟一張白紙似的,勇猛有餘心機不足,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來。
而且父親方才所言,也確實是他們能想到的,對這件事最合理的解釋了。
林昭雲想到說不定就是自己之前算計蕭奕城去邊關受苦,才導致了今日的一切,內心不禁五味雜陳起來。
蕭夫人原來其實並不想自己的兒子跟蕭將軍一樣走上這樣的道路的。為此他一開始甚至已經說服了蕭將軍把蕭奕城放在自己身邊進行教導。
是他看不慣蕭奕城,看不慣京城裡其他大臣家的孩子,有些寧願跟在蕭奕城後麵做個跟屁蟲,都不願意接受他的示好,而且蕭奕城還總是擺出一副清高的,不願與他同流合汙的樣子。
林昭雲心中恨極了蕭奕城這副樣子,便找了個機會故意激怒了蕭奕城,讓對方來打他,然後又給蕭將軍遞了消息,讓他把蕭奕城給帶到了邊關去。
本來十分完美的一個算計,卻因為今日的結果而變得十分可笑。
林昭雲問:“父親,那我們是否還有機會?”
林丞相聞言臉上顯出一點落寞來:“無解。”
除非時間可以倒退回他第一次說服皇帝冊封蕭將軍那一天,換個人去抵禦匈奴,不給蕭將軍接觸邊關軍隊的機會。
但是這卻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時間真的倒退回那一天,林丞相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因為那時擺在他麵前的,是岌岌可危的南陽國以及氣焰囂張的匈奴。
蕭將軍是那時候南陽國所有將領中唯一一個可以帶領軍隊抵禦匈奴入侵的人。
“時也,命也。”林丞相感歎一句。
“去收拾行李吧,如果京城真的守不住,那咱們便隻能向南退了。”
林丞相揮手打發了林昭雲,他步履蹣跚的走到書房一個書架麵前,站立良久後伸手在書架某個隱秘的位置擰了一下。
下一刻,他身邊的牆壁上突然便露出了一個暗格。
林丞相伸手,分外珍惜的用手捧出了暗格裡放著的那件金色的衣服,用手摸了摸。
這是一件龍袍,也是他半輩子的籌謀。:,,.